远征舰队,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城市,在无尽之海上,航行了十日。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那片被诅咒的海域,熟悉而又令人不安的景象,再次出现。
天空,被铅灰色的、厚重得如同铁块般的云层所笼罩。海水的颜色,变成了死寂的墨绿色。海面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一种源于天地本身的、宏大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一艘船,每一个士兵的心头。
但这一次,情况,与上次的孤军深入,已经截然不同。
舰队,以“北风”号为核心,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攻防一体的环形阵。卡特琳娜的快船,如同敏锐的猎犬,在外围来回穿梭,侦察着一切可能的异动。而那些大型运输船,则被保护在阵型的中央。
亚恩,站在“北风”号那焕然一新的舰桥之上。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他的精神,却通过与石碑的深度共鸣,保持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冷静。
“气压正在异常下降。”
“海水中检测到未知的能量辐射……浓度正在升高。”
“各船注意!准备进入‘临界区’!”
亚恩的命令,通过新安装的、可以进行短距离光信号通讯的“信号灯系统”,被迅速地,传达给了舰队的每一艘船。
话音刚落。
那熟悉的、如同灰色高墙般的、粘稠的浓雾,便从四面八方,再次,将整支舰队,吞噬了进去。
时空,再次变得错乱。
方向,再次失去了意义。
但这一次,亚恩的舰队,不再是没头的苍蝇。
“所有船只!以我为‘灯塔’!跟随我的航迹!”
亚恩的声音,通过光信号,在浓雾中,为所有的船只,指明了方向。
“北风”号上,那台经过改良的“惯性陀螺仪”,开始稳定地运转。它就像这艘船,在这片混沌之中,唯一清醒的大脑。
亚恩,凭借着他那已经与石碑部分同化的、强大的精神力,和对那张“星象潮汐图”的深刻理解,开始在这片充满了空间陷阱和时间乱流的魔鬼海域,进行着一次近乎于“跳跃”的航行。
他时而下令全速前进,强行冲破一个即将成型的空间漩涡。
时而又下令紧急制动,让整支舰队,在原地,等待一个致命的时间断层的过去。
他的每一次决策,都精准得如同手术刀。
整个舰队,就像一个被他精准操控的巨大生命体,在那看似毫无规律的、致命的混沌之中,走出了一条匪夷所思的、唯一的生路。
跟随着“北风”号的船长和水手们,已经彻底被亚恩那神一般的航海技术所折服。他们看向那艘在浓雾中,时隐时现的钢铁旗舰的目光,充满了如同对待神明般的敬畏。
然而,亚-恩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深海之影”,绝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地,就抵达拉莱耶。
果然,在航行了约六个小时之后。
前方,那永恒的、灰绿色的浓雾之中,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沉船。
无数的、属于不同时代、不同国家的沉船残骸,如同一个巨大的、水下的坟场,静静地,漂浮在这片水域。
有古老的、挂着维京龙头战船的残骸。
有帝国的、三桅巡防舰的骨架。
甚至还有几艘属于海盗议会的、卡特琳娜无比熟悉的快船,那是她上次派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的侦察船!
“这里是‘船之墓场’……”卡特琳娜的声音,通过信号灯,传了过来,带着一丝颤抖,“传说,所有在‘迷失之海’失踪的船,最终,都会漂流到这里……”
“成为……祂的收藏品……”
“所有船只!减速!保持战斗队形!”亚恩立刻下令。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片沉船的坟场。
这,是敌人的第一道防线。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突然,从一艘巨大的、倾斜着的帝国战列舰残骸之后,响起!
一枚……包裹着绿色火焰的、由不知名骨骼制成的巨大弩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射向了舰队外围,卡特琳娜的一艘快船!
“左满舵!规避!”
那艘快船上的船长,反应极快。
但那骨箭的速度,太快了!
“轰!”
骨箭,狠狠地,射中了快船的船帆!
绿色的火焰,瞬间,在船帆上,燃烧了起来!那不是普通的火焰,它似乎无法被水扑灭,反而,在沾染到海水之后,燃烧得更加猛烈!
船上的水手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乱作一团。
紧接着,在那片巨大的沉船坟场之中。
一个又一个半人半鱼的、手持着骨质武器的“深海战士”,从那些沉船的残骸之中,如同鬼魅般,站了起来!
他们的数量,成百上千!
他们,就是“深海之影”的……第一道考验!
“开火!”
卡特琳娜怒吼着,下达了命令。
她的舰队,立刻,向着那些突然出现的敌人,倾泻出她们的炮火。
然而,那些“深海战士”,极其狡猾。他们利用那些巨大的沉船残骸,作为掩体,不断地,向着亚恩的舰队,发射着致命的、淬了毒的骨箭和投矛。
亚恩的舰队,虽然火力强大,但在这种敌暗我明、地形极其复杂的环境下,一时间,竟然陷入了被动!
“大人,我们被拖住了!”卡尔的脸色,无比凝重,“这些家伙,就像水里的老鼠,打不着,赶不走!”
“老鼠,就该用老鼠夹来对付。”
亚恩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慌乱。
他冷冷地,看着远处,那片混乱的战场。
“卡特琳娜,命令你的舰队,向我靠拢,收缩阵型。放弃那些外围的敌人,把他们引过来。”
“布兰登,让运输船上的‘总督卫队’,用‘鹰击’步枪,进行远程火力压制!不要吝啬子弹!”
“而我们……”亚-恩转过身,对着他身后的炮兵指挥官,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北风’号,所有主炮,换装照明弹。”
“照明弹?”炮兵指挥官愣住了,“大人,现在是白天……虽然有雾,但……”
“执行命令。”亚恩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那双幽蓝色的眼眸,闪烁着一种智珠在握的、冰冷的光芒。
他知道,那些隐藏在沉船之后的敌人,只是“前菜”。
真正的、更可怕的“主菜”,一定就潜伏在这片坟场之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的水域之中。
他要做的,不是和这些“小老鼠”纠缠。
而是用最耀眼的光,去照亮整个舞台。
然后,让那只隐藏在幕后的、真正的“巨兽”,无所遁形。
他要毕其功于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