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的抵抗声,比预想中结束得更快。当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被寒风吞噬,整座曾经代表着无上权力的府邸,便陷入了一种令人窒骨的死寂。
林乾在一众玄甲锐士的簇拥下,缓缓步入那座气势恢宏的正殿。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旧时代的骨骸之上。殿内,没有想象中的狼藉与血腥,反而被收拾得异常整洁。上好的银霜炭在兽首铜炉中安静地燃烧着,将一室都烘得暖意融融。
殿上主位,忠顺王已经换上了一身最为隆重的亲王朝服,头戴紫金冠,腰束玉带。他没有被捆绑,甚至没有丝毫狼狈之色,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盘尚未下完的棋局,仿佛在等待一位迟来的老友。
看到林乾进来,他甚至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一旁的侍女奉茶,那姿态,仿佛他依旧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侯爷来了,请坐。”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林乾没有坐,只是静静地站在殿中,目光扫过那盘黑白分明的棋局。
两人之间,没有咒骂,也没有求饶,只有一种属于顶级棋手在复盘时的、冰冷的平静。
良久,忠顺王终于开口,问出了第一个他最想不通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三年前,你第一次派人去扬州,试图将林家与贾家绑在一起的时候。”林乾的回答淡然而又直接,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忠顺王执棋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他本以为自己的布局天衣无缝,却原来,从一开始,便已落入了这个年轻人的眼中。他自嘲地笑了笑,又问道:“王子腾为何会背叛我?我待他不薄。”
“你待他不薄,是因为他有价值。”林乾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表象,“当你的价值已经小于背叛你的价值时,他的选择,便再清晰不过。节度使大人,是生意人,不是忠臣。”
这个回答,比任何羞辱都更让忠顺王感到心寒。他引以为傲的驭下之术,在对方眼中,竟不过是一场可以随时计价出售的生意。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第三个问题。
“大观园里,你到底藏了多少人?”
“不多。”林乾道,“只是将你安插的所有人,都换成了我的人而已。包括,那个为你送出‘动手’信号的烟火匠。”
忠顺王彻底沉默了。他那张总是挂着伪善笑容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输了,输得如此彻底,输得明明白白,心服口服。他伏在棋盘之上,那双曾经搅动风云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原来,从头到尾,他都不过是别人棋盘上一颗自以为是的棋子。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枭雄的锐气,只剩下一种属于普通老人的、近乎于祈求的茫然。他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他此生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只想知道,陛下他……从何时开始,就不再信我了?”
林乾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此刻却像一个在寻求最后答案的可怜人。他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怜悯与冷酷的情绪。
他的回答,充满了哲理与格局,也为这位旧时代的王者,判下了最终的死刑。
“王爷,陛下信不信您,不重要。”
“重要的是,”林乾的声音平静而又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历史的车轮,重重地碾过忠顺王那颗早已破碎的心,“这个时代,已经不再需要您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轰然炸响!
忠顺王先是一愣,随即,那张惨白的脸上,爆发出一种癫狂而又悲凉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时代不再需要我!”
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与自嘲。那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化作一句长长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罢了,成王败寇,本王……认了。”
他缓缓伸出手,端起了身边那杯早已备好的、盛在白玉盏中的毒酒。那酒色清冽,在烛火下,却泛着一丝诡异的、致命的光。
林乾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忠顺王将那杯毒酒举到唇边,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不是在饮下死亡,而是在品尝一杯陈年的佳酿。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富丽堂皇的大殿,看了一眼那盘未下完的棋局,眼中闪过一丝留恋,随即,便被一种枭雄末路的决绝所取代。他仰起头,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玉盏从他松开的手中滑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摔得粉碎。
一代枭雄,就此气绝身亡。
林乾转身,缓缓走出大殿。殿外的天际,已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的微光。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林乾的目光,望向了那座在晨曦中显得愈发威严的紫禁城。
他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这张盘根错节的、腐朽不堪的……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