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令贴出去之后，神界的风变了。
以前只是边缘地带时不时多几队巡逻、几次抽查，如今连那些最不起眼的小神城、矿区外的简陋驿站，都立起了新的神文石柱，上面不断更新着关于“外来者”的缉拿情报。
厉岩站在地窟口，手里捏着最新送回来的拓印，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抽查次数翻了三倍。”
“押运队每次出发，都要临时更换路线、增加临检。”
“有两条外围暗线，已经被迫断掉了。”
顾青云看完那几份情报，沉默了片刻。
他不是没料到神界会有反应，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这就是你说的——系统开始收缩权限？”厉岩问。
“差不多。”顾青云点头，“以前它默认你们这些底层进程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不影响主干业务。”
“现在，主干业务被你们影响到了。”
他抬手，在岩壁上的简易地图前轻轻一点。
代表边缘矿区、押运线的小点，已经明显比几个月前多了许多；而在它们与内圈之间，那些象征节点城、枢纽阵的标记，也开始被一层淡淡的红线圈起。
“他们会开始收网。”
“收得越紧，你们在这里的压力就越大。”
厉岩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
“我该出去走走了。”顾青云笑了笑。
“你们这边的火，已经点起来了。”
“下面这段时间，总得有人来当他们注意力里的‘噪音’。”
“让那帮盯着通缉令的人，有地方去追，别老盯着你们这块地。”
“你打算一个人去？”慕容霜声音低沉。
“当然不是。”顾青云转头看向她，“你们几个都已经在神界规则里适应了一段时间，再不让你们出去‘上机调试’，岂不是浪费？”
莫问天连忙拍胸口：“那还用说！哪儿最危险，让我先上。”
“你留下。”顾青云反而摇头。
莫问天一愣：“啊？”
“你适合守家。”顾青云道，“以后真要打到神界更深处，这里会是很多人唯一的退路。”
“如果连你都不在，厉岩他们压力会很大。”
厉岩看了莫问天一眼，忽然笑了：“你要真愿意在这堆‘废料’里当看门的，那他们大概会睡得安稳点。”
莫问天张了张嘴，最后用力点头：“那行。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白玉京、李黑留下坐镇。”
“慕容霜、司空羽，还有两队行动最老练的人，跟我走。”
顾青云一锤定音。
“从现在起，我们不再以‘地窟’为唯一据点。”
“我们会在更大范围内游走。”
“让所有追杀的火力，都去盯着‘外来者’跑。”
——
很快，一小队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废弃神矿。
他们没有朝最近的城去，也没有去那些已经被折腾过多次的边缘矿区，而是按白玉京和情报组拟出的路线，在一连串浮空碎岛、神河支流之间游走。
第一批追兵很快就找上门来。
那是一队按通缉令线索追来的神军，领头的只是两名普通神将。
他们根据线报判断出顾青云可能出现在某条神河支流附近，于是大举封锁水路，布下了几座专门用来锁定外来气息的阵台。
“按照以往的路数，这种阵台很棘手。”
司空羽一边抚剑，一边低声道，“一旦被它锁上，就很难甩掉。”
“那就别让它锁在我们身上。”顾青云笑了笑。
他抬手，遥遥一点，一缕神识顺着河水中的神性波动探入那些阵台。
那是神界布设在各大支流上的“监控节点”，专门识别下界气息，一旦发现异常，就会向上发出警讯。
之前他只能被动避开这些东西，现在却已经能看懂它们的“语言”。
“他们习惯先问一句——‘你是不是我自己人’。”
“只要我们让它听见正确的回答，它就会帮我们挡住别人的追查。”
顾青云笑着，在水面一点点修改那几座阵台的铭文逻辑。
原本高高在上的“监控节点”，在他眼中，渐渐变成了一排排可以随手拖动的代码。
几息之后，那两名神将终于锁定了疑似目标的方位，率队破水而来。
可当他们催动阵台时，阵台给出的反馈却是——
“异常波动：已验证为自家巡逻队残留。”
“告警等级：最低。”
“处理方式：忽略。”
神将们面面相觑。
“怎么会？”
“是不是下游那边又有人乱改配置？”
他们来回确认数次，愣是没敢贸然把所有兵力投进去。
而就在他们犹豫的这短短片刻，顾青云一行早已借着被“自己人”掩护的名义，从另一条支流悄然远去。
“第一次。”
离开危险区域后，顾青云轻声道，“算成功。”
“你这是在用他们的眼睛帮自己当遮羞布。”慕容霜道。
“如果系统非要被利用，那就尽量多用几次。”顾青云耸耸肩，“总有一天，它会被迫升级。”
“而升级的过程，就是我们观察它、理解它的最好机会。”
——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类似的追杀与脱身不断上演。
有时候，是在峡谷中被数十名神军堵住去路；
有时候，是半空浮岛上突然亮起的封锁阵，将他们困在一片狭小天地；
还有时候，是某座边缘神城外的传送枢纽忽然中断，整座城的防御阵齐齐转向外界。
每一次，顾青云都逼迫自己在最短时间内读懂场上的“局”。
哪一块阵基是可以拿来反转的，哪一条规则是可以临时绕过去的，哪一个追兵的功法结构里藏着漏洞——
他像是在一场又一场实战演练中，不断为自己的“仙帝初期版本”打补丁。
从最初的略显生涩，到后来游刃有余。
慕容霜、司空羽等人很清楚地感受到，顾青云在每一场战斗后，哪怕肉体疲惫不堪，那股仙帝真意却在变得愈发圆熟、凝练。
“你根本不是在逃命。”
某次短暂休整时，司空羽看着他在地上随手画出的阵图，忽然开口。
“你是在拿他们当实战教材。”
顾青云笑：“那也得先活下来，教材才能记得住。”
——
真正的硬仗，来得比预想中快。
一日，白玉京远程送来的情报中，出现了一个让顾青云不得不正视的名字——
“玄渊神桥。”
那是一座连接神界边缘战区与更内层区域的关键枢纽。
所有从外圈调往内圈的军队、物资、俘虏，基本都要从这座桥附近经过；同样，许多从内层流出的神性资源，也会在这里分配、转运。
“如果我们一直绕着这东西走，神界就可以一直把我们当边缘问题。”
白玉京的传讯中，声音冷静：“可如果我们在这里打出一场漂亮的仗，他们就不得不承认——你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主干了。”
“他们已经出动了三名神将，轮流坐镇。”
“而且，针对你以前改阵的手法，专门加了一套‘反干扰阵’。”
“硬闯的话，很危险。”
“所以你觉得呢？”顾青云问。
“该去。”白玉京毫不犹豫。
“只不过，这一仗不能再完全依赖偷袭和误导。”
“他们已经开始给系统打补丁了。”
“那我们就看看，他们这次的补丁打得好不好。”
顾青云收起传讯，抬头看向前方那座远远横跨虚空的巨大神桥。
——
玄渊神桥宛如一条横跨天穹的神链，桥身由一节节悬浮石柱构成，每一节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神文，注入神性之力后，会在两端浮空城池之间架起稳定的通路。
此刻，桥面上神光流转，三道气息强横的神将分居三处节点，彼此间由数十名精锐神军串联成一张绵密的防线。
在桥下方的云层中，则隐约可见几处隐藏良好的阵台，专门用于探查桥上下的一切异常波动。
“他们学得挺快。”
顾青云打量片刻，轻声感叹。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系统升级后的防火墙’？”慕容霜问。
“差不多。”
“这次再想用以前那一套蒙混过关，恐怕行不通了。”
顾青云目光落在桥身中央，那名气息最为沉稳的神将身上。
“不过——”
“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进度，总得挑个像样的对手。”
他说完，整个人的气息悄然一变。
那不是单纯力量的暴涨，而是一种对神界规则更深层次的契合与破坏并存的感觉。
“行动。”
——
战斗爆发的刹那，玄渊神桥两端的警戒阵几乎同时亮起。
早有准备的神军迅速集结，三名神将各自祭出神兵，神性威压如海潮般席卷而来，试图将刚现身的那几道下界气息当场压碎。
然而，等他们真正看清那几道身影时，目光却不约而同凝固了一瞬。
“仙……帝？”
那股从顾青云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虽然被这片天地规则压制了一层，却仍旧锋锐无比。
他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先让慕容霜和司空羽率领小队，在桥身两侧牵制神军。
自己则脚踩桥面神文，一步一步走向中央那名神将。
每踏出一步，他脚下的神文就会隐约一颤。
那是神界花费无数岁月构建出的“稳定结构”，此刻却在被一个外来者用极其熟练的手法逐个“点检”。
“你在干什么？”
中央神将终于意识到不对，大喝一声，神兵横扫而出，携带着足以撕裂山河的恐怖神力，将整座桥身一端都卷入攻击范围。
顾青云抬手。
那一瞬间，他将自己在一场又一场追杀中积累的所有经验，全部倾注在这一记反击上。
他没有去正面对抗那道神光，而是精准抓住了对方功法中最依赖神界规则放大的那一环——
以仙帝真意，逆向写入一段“错位”的运转路径。
神光在半空猛地一顿，仿佛被人拽住了脖颈，原本应当直扑他而来的一击，竟在半途生生转折，倒卷向桥身另一端的一处阵基。
轰鸣声中，那里原本用来辅助防御的阵台炸裂，神力乱流席卷，反而让那一段防线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这就是你们的补丁。”
“补得越多，越容易在缝隙里漏风。”
顾青云低声道。
中央神将脸色大变，怒吼着再次挥出神兵，这一次，他明显收敛了对规则增幅的依赖，更多依靠自身神力硬撼。
可就在这一刻，左右两侧那两名原本只是负责牵制的神将，却忽然感觉到脚下地面一空。
他们所站的节点处，不知何时被悄悄画上了一层细小到几乎不可见的“延时裂纹”。
那是顾青云在踏上桥之前，就已经通过远程观测和推演布下的暗手。
当中央神将第二次全力出手、整座桥的力量被调动到极致时，那些裂纹终于被触发。
“现在。”
顾青云轻声。
慕容霜剑出如霜，剑意如潮水般涌向左侧节点，将那名失去平衡的神将硬生生逼出安全范围；
司空羽则一剑斩断右侧节点与桥身之间的关键神文，将那名神将连同一大片桥体一同劈落云海。
失去两端支撑的瞬间，中央神将身下的力量传导出现了极短暂的空档。
对普通人来说，那只是一瞬。
对顾青云来说，却已经足够。
他将体内仙帝真意强行推到一个全新高度，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光，瞬间踏入对方身前。
“你们喜欢把别人当实验田。”
“今天，就拿你来做个实验。”
话音落下，他一掌按在中央神将胸口。
那不是单纯的力量对轰，而是将自己对神界功法 bug 的理解，直接硬塞进对方体内运行的神力循环中。
神将的神力猛地紊乱，宛如一台被人强行插入错误指令的机器，在短时间内疯狂自我消耗。
片刻之后，一声难以置信的惨叫响起。
那名原本足以在边缘战区横行无忌的神将，胸口神纹崩裂，整个人被从桥身上震飞出去，坠入下方翻涌的云海之中。
玄渊神桥中央，一片寂静。
随后，是神军撕心裂肺的怒吼。
——
战斗并未因此结束。
剩余的神军疯狂反扑，桥下隐藏的阵台也被彻底激活，试图以自毁的方式将整片空间化为禁区，哪怕付出巨额代价，也要把这个外来者葬在这里。
“走！”
顾青云没有恋战。
他一手抓住慕容霜，一手拽起刚从云海边缘飞回来的司空羽，强行撕开一条被破坏规则间隙形成的缝隙，带着所有己方人员冲出玄渊神桥的覆盖范围。
身后，桥身一段段崩塌，宛如一条被生生砍断的锁链。
远处，数座浮空城的警钟同时大作。
这一战的战报，很快便会传遍整片神界。
——
“你疯了。”
躲入一处临时找到的隐蔽山谷后，慕容霜看着他身上遍布的暗伤，终于忍不住出声。
“你明知道那座桥上有针对你布下的阵，还非要硬闯。”
“如果刚才有哪一处算错——”
“那就说明，我还不够了解他们。”
顾青云咳出一口带着神性光芒的血，勉强笑了笑。
“而不够了解，就意味着以后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与其那时候再交学费，不如现在一次交清。”
司空羽翻了个白眼：“你这是拿命当学费。”
“那就尽量别让它亏本。”顾青云闭上眼，开始运转功法稳固伤势。
仙帝真意在体内缓缓流转。
经过这一战的疯狂压榨，那股原本还略显青涩的力量，终于在某个临界点上稳稳落地，变得更加沉凝、厚重。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这片神界规则中的“站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深了一层。
如果说刚来神界时，他更像一个随时会被驱逐出的外来进程，那么现在，他已经在这套规则里硬生生打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权限。
“接下来……”
他低声呢喃，却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因为在同一时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压，仿佛从整个神界的最上层同时压下。
那不是单点的气息，而是贯穿天地的某种“最高权限调用”。
山谷中的空气一瞬间变得凝固。
连最普通的石块，都在那股威压下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被捏碎。
慕容霜和司空羽齐齐抬头，脸色前所未有地凝重。
“来了。”
顾青云睁开眼，目光投向远方那片看不见尽头的神辉深处。
在那里，有一股气息正缓缓苏醒。
比任何神将都要宏大，比任何神官都要冰冷，仿佛整个神界本身在睁开眼睛。
“这次，不是系统里的一两个子进程。”
“是那位真正掌握最高权限的——”
他轻轻吐出一个称呼。
“神帝。”
话音落下，天地间那股威压又重了几分。
神界，终于要认真对待这个来自仙界的“bu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