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墙根,手指还在抖。不是怕,是腰后那玩意儿太烫,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烙铁。草环贴着皮,一跳一跳的,跟擂鼓似的。刚才那股杀意来得猛,它吃得也猛,现在胃里那团逆息蛊卵都跟着发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撑了一下。
我低头看了眼袖口,血已经不流了,但裂口那儿还湿着,混着雨水和黑血,黏糊糊的。我把这点残血往旧伤上一抹,皮肉一紧,蛊穴那边果然安静了些。这招是跟三姐偷学的,叫“以伤压蛊”,听着玄乎,其实就是拿疼劲儿压住蠢动的虫子。
“现在不是吃的时候。”我对着腰带低声说,“待会儿……有的是人恨你。”
话音落,草环轻轻一缩,像是听懂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破灰袍上的泥水,左袖故意没拉好,让那道裂口晃荡着,一滴血珠慢慢渗出来,顺着布条往下爬。我瘸着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十七师兄救我……我真不想比啊……他们非逼我上台……我连剑都拿不稳……”
演武场外头人声鼎沸,像一锅煮翻了的粥。我拐过回廊,迎面就是一片喧哗。
“哟,那不是青玉峰那个傻子吗?”
“穿得跟叫花子似的,还带伤上场?执法堂这是要笑死人。”
“听说他昨天被墨首座召去问话,回来就吐黑血,怕是活不过三招。”
我脑袋一低,肩膀一缩,整个人缩成一团,嘴里还在念:“别打了……我不想打……”
台上传来一声锣响。
“初战第一场,青玉峰楚昭然,对执法堂雷符弟子周通!”
我哆哆嗦嗦爬上台,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狗啃泥。砖缝里那点湿气蹭了我一脸,我顺势趴着不动,手心按地,指尖一弹,一缕带着蛊卵气息的血丝渗进地底。逆息蛊卵顺着地脉一震,底下那层肉粉色的膜就开始往上拱。
周通站我对面,冷笑一声,抬手就是三道雷火符链甩下来,锁得又快又狠,直奔我天灵盖。
我“啊”地一声跳起来,像是吓懵了,结果脚下一绊,又摔了。这一摔,正好摔进阵眼位置。雷火符链轰然砸下,眼看要劈实——
“砰!”
一层肉粉色晶膜“唰”地撑开,像块肥皂泡,却稳稳接住了三道爆炎。涟漪荡开,反震之力顺着符链倒灌,周通脸色一白,喉头一甜,差点当场喷出来。
他愣了半秒,怒吼一声,又甩出六张符。
我趁机从袖子里洒出一把灰粉,动作慢得像在抓痒。粉飘在空中,带着点腐烂杏仁味。周通吸了半口,脸色立马变了,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了,经脉“咔”地错开一截,膝盖一软,跪了。
我扑过去,一把扶住他肩膀,嘴上哭得撕心裂肺:“别打了!我认输!我真的不想赢!”
裁判愣了愣,看看跪地抽搐的周通,再看看我这张鼻涕眼泪糊一脸的怂样,一锤定音:“楚昭然胜!”
全场静了两息,然后炸了。
“他放毒!那是腐骨香!”
“无耻!堂堂大比用阴招!”
“执法堂的人呢?还不把他拿下!”
我瘫坐在地,抱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我不是故意的……那粉是治鼻炎的……三姐说每天吸三下,清肺健脾……我哪知道他这么敏感……”
台下有人笑出声,更多人骂得更凶。
我眼角余光扫过去,执法堂那片阴暗角落里,几道神识正往我身上扎。恨意、杀意、轻蔑,一股脑儿涌来,像潮水。
腰带“嗡”地一热。
它吃上了。
我低头,手撑地面,指尖又抹了点血,混着毒粉,往砖缝里一按。血线渗进去,拐了个弯,停在第三道地缝交叉口——第一重噬魂阵眼,落了。
我“慌乱”起身,脚下一滑,又摔了一跤。这回摔得结实,额头磕在台边,青紫一块。我捂着头爬起来,眼泪汪汪地抬头,正好对上执法堂那片阴影。
我咧嘴一笑,眼尾那颗红痣轻轻一跳。
“你们……盯我,我就赢。”
话音落,腰带猛地一缩,像是吞了口热汤。
我转身下台,脚步虚浮,像是随时会倒。可没人看见,我袖口里那根草环正微微发烫,内侧的黄符背面,“听”字血符安静地贴着,没动。
但我知道它在等。
等下一个恨我的人。
等下一个想杀我的手。
我拐过演武场回廊,迎面撞上赵日天。他手里攥着张符纸,一脸激动:“小楚!我给你带了新礼物!这次是清洁符,保你比赛完干干净净!”
我眼皮一跳:“你上次送的爆炸符还在我床底下呢,炸了我三条内裤。”
“哎呀那次是意外!这次绝对安全!你看,我还让哭唧唧鼠闻过,它没哭!”
我盯着他手里的符,那玩意儿边角泛着紫光,明显是“灭世紫焰”的余烬残留。我摆手:“不了不了,我刚赢一场,怕福薄压不住好东西。”
他不依不饶:“拿着!咱俩谁跟谁!草包兄弟情,一辈子!”
我无奈接过,刚塞进袖子,就听见“滋啦”一声,袖口冒了股青烟。我低头一看,那符正慢慢烧出个笑脸图案,嘴角上翘十五度。
我冷笑。
墨无涯的判官笔,连符纸都能操控。
我捏着那张烧了一半的符,没扔。反而用指甲在背面轻轻一划,渗了点血进去。血丝顺着符纹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笑脸右眼。
我低声说:“回头,让你主子也笑一个。”
转身要走,赵日天忽然拉住我:“哎,小楚,你说我待会儿上场,能不能也摔一跤赢?我看你这招挺灵。”
我回头,咧嘴一笑:“你要是能摔出个护盾,再顺带放点鼻炎粉,那你也能赢。”
他挠头:“护盾?你那是什么功法?我咋没听说过?”
我拍拍他肩膀:“秘密。等你哪天把厨房炸完第八次,我就告诉你。”
他眼睛一亮:“还有第八次?太好了!我正愁没机会练手!”
我摇摇头,往青玉峰方向走。雨还没停,风一吹,灰袍贴在身上,冷得刺骨。可腰后那层膜还在,温温的,像贴了块暖宝宝。
走到半路,我停下,从怀里摸出半块烧鸡骨头。油已经干了,啃起来咯牙。
我咬着骨头,竖瞳一闪,草环轻轻一颤。
“吃点不?”
没动静。
我啃完最后一口,把骨头往草环上一贴。它吸进去,连渣都没剩。
我拍了拍腰带:“乖。待会儿还有三场,别饿着。”
远处又一声锣响。
第二场,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