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鞋底那片佛经残页,手指一抖,差点把断剑扔了。
不是怕,是辣的。
那股子辣椒味顺着脚心往上窜,直冲天灵盖,跟我小时候误吞噬灵蚓皇拉的护盾结晶一个劲儿。可这次不一样,这辣里掺了鬼阴砂,细得像针,扎在脚底板上,还带拐弯。
我蹲下来,用剑尖把残页挑起,对着光——没有光,擂台结界刚破,黑得像柳蝉衣煮糊的毒汤。但我能闻出来,这砂子不是执法堂标配,是花倾城簪子里那种带甜腥味的货。
她来过。
不止来过,还踩过我的脚印,把口令“佛不渡痴”蹭在上面,像是特意留给我看的。
我呸了一声,把嘴里那根鸡骨头吐了。脆是脆,嚼久了满嘴渣,硌得慌。抬头一看,执法堂席位早没人了,地上湿脚印断在半路,像是被什么吸干了。我弯腰摸了摸,指尖沾了点黏糊,凑鼻尖一嗅——不是水,是藤蔓汁液,带点胭脂香。
花倾城的味道。
我冷笑。好家伙,前脚墨无涯用影子笑给我下马威,后脚她就来踩我鞋印送线索?当我是收破烂的?
可这破烂,我还真得收。
我咬破指尖,把血抹在断剑上。烛九阴还在打盹,蛇首缩在剑柄里,尾巴卷着半片天道皮做的护膝。我轻轻拍了两下,它懒洋洋睁眼,倒着吐出一句:“……步的,是错。”
我懂。
意思是:走错一步,全盘皆输。
我点点头,把剑插进地面,顺着那股藤汁液的走向划了一道。血混着蛊纹渗进去,剑尖突然一颤,像被什么拽着往前滑。我跟着走,一步一印,每步都踩在她留下的汁液痕迹上。
走着走着,地图出来了。
不是画的,是阵。
剑尖划过的地方,浮出三日内的足迹——花倾城半夜溜出万毒窟、绕过苦海崖、在执法堂档案阁外徘徊了整整一炷香。最关键的是,她进去的时间,正好是林无涯魂契玉符激活的那一刻。
巧?
巧你个头。
我收剑,袖子一抖,七种毒粉自动排成一行小字:“昨夜子时,她不在闺房,在偷改命。”
柳蝉衣不知啥时候站我身后,手里拎着个破砂锅,锅里炖着半根鸡骨头,跟我擂台上啃的那根一模一样。
“你这汤底,”她吸了口气,“鸡骨头是假的,玄灵草是假的,连锅都是我三年前摔破的那口。”
我咧嘴:“师姐,你咋总盯着我吃啥?”
“因为,”她把锅往我手里一塞,“你胃里那玩意儿,吃啥都真。”
我低头看着锅,汤面上浮着一层彩虹油花——是噬灵蚓皇的屁熏的。这玩意儿能照出毒物原形。我舀了一勺,往空中一泼。
油花散开,映出花倾城的身影:她站在档案阁里,手里拿着一枚玉符,正往林无涯的名字上滴血。血里混着鬼阴砂,还有……一点点辣椒粉。
我笑了。
执法堂的血怕辣椒,可花倾城的藤蔓不怕。她替墨无涯擦屁股,用自己门派的血引激活魂契,再让林无涯当替死鬼念经引阵——一箭三雕。
可她忘了,我最烦两种人:一种是踩我鞋印的,一种是拿我当诱饵还假装心疼的。
我摸了摸腰带,噬灵蚓皇打了个嗝,草环绿得发亮。
“老九,”我低声,“咱们该去评理了。”
评理的地方是宗门大殿。
长老们还没散,花倾城已经站在中间,白衣飘飘,脸蛋红润,簪子上的食人藤曼还开着小花,像是刚从后山采的。
她一见我,眼眶就红了。
“楚师弟,”她声音软得能掐出水,“你用邪术操控林师兄,害他神志不清,可有证据?”
我咧嘴一笑:“有啊。”
她一愣。
我还从没见过人愣得这么好看。眉毛微抬,嘴唇微张,像是被雷劈了还惦记着补妆。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往地上一倒。
哗啦。
一堆粉末散开,红的、黑的、带点粉的,混在一起,像谁打翻了胭脂盒。
“这是你鞋印里的残留物,”我说,“辣椒粉+鬼阴砂+藤蔓汁液,三合一,配方独门,全玄穹界就你花圣女能调出来。”
她脸色变了。
“你胡说!我从不碰辣椒!”
“哦?”我歪头,“那你解释解释,为啥你簪子里的藤蔓,一闻到辣椒就抽筋?”
我掏出那根骸骨笛,轻轻一吹。
笛声没响。
可她头上的食人藤曼突然一抖,花瓣全闭了,藤条像被电击似的缩成一团,还发出一声尖啸——跟林无涯喉咙里挤出来的“笛中血”一模一样。
大殿里静了三秒。
然后,一个长老颤声问:“这……这是远程操控的中继信号?”
我点头:“她用藤蔓当信号塔,林无涯是终端,执法堂是后台。她半夜去档案阁改魂契,用血引激活阵眼,再借林无涯诵经放大信号——整个大比,就是她演的一出戏。”
花倾城后退一步,手摸上簪子:“你血口喷人!我乃万毒窟圣女,岂会与执法堂勾结!”
“圣女?”我冷笑,“那你告诉我,为啥林无涯额心佛纹渗的血,是你门派独有的‘血引蛊’?”
我掏出一块玉符碎片,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我从他玉符里抠出来的,验了三次,全是你的蛊毒标记。”
她猛地抬头,眼神像刀。
我迎上去,不躲。
然后,我压低声音,只让她听见:“你还记得那晚的千纸鹤吗?”
她瞳孔猛地一缩。
整个大殿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了。
她手一抖,簪子“啪”地断了。
藤蔓枯萎,从她发间滑落,像一条死蛇。
她站在原地,脸还是那张脸,可皮肤开始发灰,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往外啃。她抬手摸脸,指尖一扯——
半张脸皮被撕了下来。
底下是空的。
不是烂的,是被蛊虫吃空的,只剩一层皮撑着,眼眶深陷,嘴角歪斜,像是个被玩坏的傀儡。
她喘着气,声音变了,沙哑得像磨刀:“原来……我一直恨错了人。”
我盯着她。
她没看我,转身就走。
毒雾从她脚下升起,像一条黑蛇缠住她,把她拖向殿外。
我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她快消失在雾里,我才开口:“你恨的不是我。”
她顿住。
“你恨的是那个教你叠千纸鹤的人。”我慢慢说,“可那个人,早就死了。”
她没回头。
雾散了。
她也没了。
大殿里静得能听见粉笔落地。
一个长老清了清嗓子:“楚昭然,你……你这一手,太狠了。”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布袋,把剩下的粉末往袖子里一塞:“不狠,她不会认。”
柳蝉衣走过来,把那口破砂锅塞我手里:“你锅都凉了。”
我掀开盖,汤面上飘着一层彩虹油花,底下是半根鸡骨头。
我咬了一口。
脆。
但这次,是真鸡骨头。
我嚼着嚼着,忽然觉得不对。
抬头一看,大殿横梁上,不知啥时候多了个黑点。
我眯眼。
那是个脚印。
小小的,圆圆的,像是谁踩上去的。
可这大殿,谁会往横梁上踩?
我正琢磨,脚边“啪”地一声。
是噬灵蚓皇。
它从腰带上滑下来,蜷成一团,草环焦黑冒烟。
它怕的不是脚印。
是脚印上那股味。
我抽了抽鼻子。
辣椒味。
混着点甜腥。
跟花倾城的藤蔓汁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