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队巡逻弟子刚走完栈道,领头那人耳朵一抖,抬手捂住右耳。他张了嘴,像是要说什么。可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人猛地抽剑,剑尖直指他后心。
他没回头,但肩膀颤了一下。
我没动,也没出声,就蹲在藏书阁另一头的檐角,手里还捏着那颗咬了一半的果核。老九趴我肩上,脑袋歪着,像是在打盹,其实它耳朵竖得比谁都直。
底下那队人没再往前走。他们僵在原地,谁也不敢动。剑尖离后心只差半寸,可谁都不知道该收还是该刺。
风停了。
毒粉也停了。
可“声音”没停。
有人开始低声念经,有人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还有人直接把耳朵塞上了蜡。可越是安静,那些“声音”就越响——十七在笑、十七在啃果核、十七说你们活不过今晚……
最后是带队那人先崩溃的。他一把扯下腰牌,摔在地上,吼得整个执法堂外围都听见了:“十七就在墙缝里!他听得见我们!他看得见!他——他刚才笑了!”
说完他转身就跑,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也跟着撤了。没人敢再走栈道,全绕后山毒雾沟回去了。
我慢慢把果核塞回嘴里,嚼了两下,没咽。这果子越嚼越苦,但习惯了也上瘾。
老九扭了扭身子,尾巴拍了我一下。
我知道它想说啥。
**风向变了。**
不是自然的风,是人心的风。
我摸了摸眼尾那颗红痣,不烫了,反而有点凉。这地方一凉,说明有人在背后算我,但算错了方向。
我从檐上跳下来,落地没声,灰袍破洞蹭了地,沾了点泥。我懒得拍,反正这身衣服穿了三年,补丁比布料多,执法堂的人早把“破灰袍”当成我的通缉画像了。
我绕到后山断崖边,掏出袖里藏着的草环——噬灵蚓皇头顶那个。草环中间有颗小珠子,绿的,像萤火虫眼。
我对着它吹了口气。
珠子闪了两下,绿光稳定。
**陷阱没触发。**
但快了。
执法堂那帮人,向来是宁可错杀,不肯多想。现在他们耳朵里全是“十七”,脑子里全是“疯子”,只要有人递根棍子,他们就能顺着打自己人。
我蹲在崖边,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纸是新拿的,但边缘烧焦了,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我用果核粉在上面蹭了蹭,那股子腐果味就渗进纸里了。这味道,只有啃过我扔的果核的人才闻得出——尤其是那些巡逻队。
我在纸上写:“目标藏身苦海崖东侧断碑林,灰袍残片为证,果核三枚,未咽。”
字写得歪,像是仓促记下的。然后我把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一只刚死的蜈蚣肚子里。这蜈蚣是我养的,专走密道,能钻执法堂值夜房的墙缝。
我捏着它尾巴,往山下扔。
它落地就钻,一眨眼没了影。
这事办完,我拍拍手,啃了口新果子。这回是甜的,汁水溅到嘴角,顺着下巴流。我懒得擦,就让它流着。
我知道,接下来该吵起来了。
执法堂议事堂,夜里从不熄灯。
今夜尤其亮。
我趴在墙外一根老松枝上,透过窗缝往里看。里面站了十几个人,分两拨。一拨穿黑袍,胸口绣金线判官笔,是主战派。另一拨穿灰袍,腰间挂铁算盘,是调查派。
主战派那个首座,脸跟锅底似的,嗓门比雷还响:“还议什么议?人证物证都在,楚昭然就在断碑林!再拖下去,他就要上掌门大殿撒野了!”
调查派那边一个瘦子冷笑:“人证?就凭几个被吓得尿裤子的巡逻弟子?物证?一张不知哪来的破纸,还带着股果子馊味?你们是查案,还是赶集?”
“你什么意思?”主战派首座拍桌,“难道巡逻队集体发疯?难道他们自己吓自己?”
“我没说不是人干的。”瘦子慢悠悠掏出那张纸,“但问题是——谁递的信?怎么进的堂?为什么偏偏在巡逻队崩溃后,立刻就有人‘发现’线索?”
屋里安静了一瞬。
主战派首座脸色变了。
他拿过那张纸,凑近灯下看。指尖一搓,闻了闻。
“果核味。”他低声说。
“对。”瘦子点头,“楚昭然啃过的那种。别人模仿不来,味太冲。”
主战派首座眼神一亮:“那就对了!他留下的!”
“也可能是别人想让我们以为是他留下的。”瘦子冷笑,“你们想过没?为什么每次出事,都是你们主战派第一个跳出来喊打喊杀?为什么每次线索,都刚好落在你们手上?”
“你他妈找死!”主战派首座怒吼。
“够了。”值夜长老终于开口,“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但——”他盯着那张纸,“这线索,来得太巧。”
主战派首座急了:“再巧也是线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藏在断碑林,等他挖了执法堂祖坟!”
“那就派人去查。”瘦子说,“但别你们主战派独断专行。派中立弟子,带阵法师,按规矩走。”
“没那个时间!”主战派首座猛地站起,“我现在就调三十精锐,连夜出发!谁拦我,我砍了谁!”
他说完,转身就走。
没人拦他。
因为没人敢。
主战派掌执法堂兵权,真要闹起来,能把议事堂拆了。
我趴在松枝上,差点笑出声。
**成了。**
他们不吵,我不乱;他们一吵,我就能借刀杀人。
我从树上滑下来,一路往山巅走。走了十里,到了一处光秃秃的石台。我坐下,把草环放在膝上。
绿光还在。
我盯着它,等。
半个时辰后,绿光忽然一颤,转成了红。
**陷阱触发。**
我咧了下嘴,没笑出声,但牙缝里那颗果核转了半圈。
断碑林那边,地脉反噬阵启动了。石碑会移,路会封,毒雾会从地缝里喷出来。那三十人,一个也出不来,至少三个时辰内,得在里头转圈。
我摸出老九,它打了个嗝,脑袋蹭我手心。
“去。”我把草环绑它头上,“让守门人‘听见’点动静。”
它尾巴一甩,钻进地里,没了影。
我知道它要去干嘛。
禁地守门人是个聋子,但耳朵里养了群蛊虫,专听“不该有的声音”。比如——十七在笑、十七在啃果核、十七说你们活不过今晚……
我坐在石台上,啃完最后一口果子,把核子捏碎,撒进风里。
风又起来了。
我忽然想起柳蝉衣的话。
她说我越疯越清醒。
现在看来,疯是假的,清醒也是假的。
真正清醒的人,不会觉得自己清醒。
我摸了摸眼尾红痣,它又开始发烫了。
这次不是因为毒,是因为——
有人在用命格阵窥我。
我冷笑一声,从灰袍内衬摸出一把粉。
不是毒粉,是噬灵蚓皇拉的彩虹晶核磨的。
我撒了一撮在指尖,往红痣上一抹。
烫意立刻退了。
我低头看着手,轻声说:
“下次窥,就让你看见自己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