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那张画着“左三步,破绽”的符纸卷到了墨无涯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踩,也没捡,嘴角那道十五度的弧线纹丝不动。
我站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指尖的血顺着草环往下滴。噬灵蚓皇的彩虹雾贴着地面铺开,像一层油膜浮在水面上,挡住了他第二道血刃的去路。
“你不是想看我输吗?”我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稳多了。
他笑了:“我已经在看了。”
话音落,他抬手,判官笔往地上一划,血线如刀,直接劈进阵心裂纹。我埋的毒粉、设的引符、连着地底那层刚激活的蛛丝脉络,“嗤”地一声全废了。
蛊虫抽搐,阵眼发黑,虚门那边黄雾一滞,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顾长风脸色变了:“阵要塌了!”
我没吭声,眼睛死死盯着脚下那道被血劈开的裂痕。
这道纹路……不对。
它不该是直的。
我五年前在空穴底下见过一次,那时候我还穿着开裆裤,被峰主一脚踹进地缝里试阵。那地方的阵纹是螺旋的,像一只眼睛,转着转着就把人魂吸进去。
可眼前这陷阱阵,是我按矿坑地形临时改的,纹路是放射状。
两个阵,结构完全不同。
但刚才墨无涯那一刀劈下来,裂痕走向,竟然和空穴阵眼的主脉——重合了七处。
我脑子“嗡”了一下。
不是巧合。
是呼应。
我猛地扭头,冲烛九阴低喝:“倒着念‘地脉引’那段!”
蛇首一颤,断剑嗡鸣,吐出几个字:“引脉地,逆归心,阵同频。”
我瞳孔一缩。
同频?
这两个阵,能共鸣?
我咬破指尖,血抹上草环,在内圈飞快画了个反向引符。这是空穴阵的起手势,当年我偷看峰主画过三遍,错了一笔就被罚啃了三天毒蘑菇。
符成,我一把将草环扣在噬灵蚓皇脑袋上:“放屁别停,雾别散。”
蚯蚓脖子一梗:“你当我是炉子啊?”
“你是阵眼!”我吼,“现在你是老子的活阵眼!再憋三十息,回头给你炖十条毒蛇!”
它翻了个白眼,尾巴一甩,彩虹雾“呼”地又厚了一层,贴着地面翻滚,刚好盖住阵心那道裂痕。
墨无涯眯了眯眼,笔尖微抬。
他知道不对劲了。
我抓起一把混着毒粉的沙土,往裂痕里撒。毒粉是假的,但残留的灵性是真的——那是我三个月前在空穴边上偷埋的,当时谁也没发现,连峰主都以为我是在尿尿。
土一落,裂痕里“嗡”地一声轻震。
来了。
我抄起断剑,剑尖对准裂痕最深处,低声念:“逆归心,引脉地。”
剑身一震,烛九阴蛇首倒竖,吐出一串乱码般的倒语,我一个字都没听清,但手已经跟着动了。
剑尖在裂痕上划出七道短纹,位置、角度、深浅,全按空穴阵的逆序来。
顾长风突然反应过来,抬手掐诀,把西北虚门的黄雾往这边引。他没问为什么,也没说行不行,就这么干了。
好师兄。
虚门一动,地底“咚”地一声,像有人敲了口大钟。
紧接着,噬灵蚓皇浑身一抖,彩虹雾里浮出一道螺旋纹,和地上的放射阵纹交叠在一起,形成个怪模怪样的双环图。
墨无涯眼神变了。
他猛地挥笔,血刃再斩,直劈阵心。
可这一次,血刃刚碰上彩虹雾,就被那螺旋纹一卷,偏了半寸,钉进旁边的石头,石头“滋”地冒烟,裂成八瓣。
他皱眉,再划。
血又洒。
可地底的纹路已经开始转了。像两只手,一只往左拧,一只往右拉,越拧越紧。
我感觉到脚底发烫,不是热,是灵流在回涌。那些被他血破掉的毒蛛丝,那些瘫在地上的尸影,那些废掉的蛊虫,全在往阵心收。
不是被毁。
是被吞。
我咧嘴笑了:“顾长风,松手。”
“啊?”
“把虚门放开。”
他一愣,但还是松了诀。
黄雾“哗”地散开。
可地底的灵流没断,反而更猛了。空穴那边的残灵,顺着双阵共鸣的脉络,像潮水一样灌进来。
墨无涯终于察觉不对,抬笔就要切断地脉。
晚了。
我把断剑往裂痕最深处一插,整条手臂都按了进去。血顺着剑身流下去,和地底那股陈年灵流撞上。
“轰!”
一声闷响,像是地心炸了颗雷。
彩虹雾“唰”地变紫,螺旋纹暴涨,瞬间覆盖整个矿坑入口。那些毒蛛丝不再往外缠人,而是像退潮的海草,从四面八方往墨无涯脚下卷去。
他血刃再斩,丝断一截,可下一秒,另一截立刻补上。
他退半步,脚后跟刚落地,一道尸影“哗啦”锁链响,从地底冒头,直扑面门。
他抬手一抹,血墙立起,尸影消散。
可就这一瞬,三道毒丝已经缠上他小腿。
他低头,眼神终于有点冷了。
“双阵共生?”他声音还是平的,“你拿一个废阵当引子,让两个阵互相补位?”
我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从灰袍里摸出半颗果核,咔哧咬了一口:“你破得了丝,破得了‘同频’吗?”
他没动。
我也没动。
可地底的阵,还在转。
噬灵蚓皇喘着粗气:“你……你再不给蛇炖……我撂挑子了。”
“快了。”我盯着墨无涯,“等他再出一招。”
他果然出了。
判官笔往自己手腕一划,血如雨下,洒在阵心七处关键节点。这是破阵的狠招,以血为引,强行撕裂灵脉连接。
地底“咯噔”一响,螺旋纹抖了三抖,彩虹雾开始发灰。
要断了。
我猛地把断剑一拧。
剑身卡在裂痕里,像拧螺丝一样转了半圈。
“咔。”
一声脆响。
不是阵断。
是地底某处,接上了。
空穴阵的最后一道锁,开了。
灵流暴冲,双阵共鸣瞬间拉满。那些被他血破掉的节点,立刻从空穴那边补上灵性,像断了手指又接了根假肢,照样能打人。
毒蛛丝卷得更紧,尸影成群从地底爬出,锁链哗啦作响,围着他转圈。
他站在中间,血还在流,但没再动。
我吐掉果核,拍了拍手:“怎么样,这顿饭还合胃口?”
他抬眼,嘴角那道弧线还在,可眼神已经不像人在看人了。
像毒蛇盯着洞口的老鼠。
“楚昭然。”他慢慢把判官笔收回袖中,“你比我想象的……有趣。”
我笑了:“你也不赖,至少比我预想的多撑了两招。”
他没接话,只是轻轻拍了拍衣袖,像是掸灰。
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逃。
是站定。
我立刻警觉:“顾长风,盯住虚门。”
顾长风点头,手掐新诀,黄雾重新聚拢。
可墨无涯没往那边走。
他低头,看了看被毒丝缠住的小腿,忽然伸手,一把扯断。
丝线崩开,血流出来,滴在地上,冒了点烟。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抬头看了我一眼:“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笑超过十五度吗?”
我没答。
他轻轻说:“笑多了,面具会裂。”
我心头一跳。
他抬手,指尖在嘴角一勾。
然后——
一道血线,从他右耳根,慢慢划到了左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