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撞破云层的那一刻,我脚踝上的那根触须猛地一紧,像是有人拿细线勒住了骨头。我没动,只是把重心往前压了半寸,灰袍下摆蹭着阵盘边缘划出一道灰痕。
“西北七脉倒灌。”我开口,声音不大,但刚好够围在阵台边的几个弟子听见,“不是强攻,是穿心蚀阵。他不想炸门,他想钻地底。”
旁边一个戴圆眼镜的矮个子弟子手一抖,差点把记录玉简摔了。他抬头看我:“你怎么知道?”
我瞥他一眼:“你裤腰带松了,回头再问。”
他低头一看,还真松了,手忙脚乱去系。
我没理他,转头盯着阵盘。热力图上那道逆向灵痕已经推进到山门二十丈外,血雾像油滴进水一样在结界表面扩散。好家伙,这手法挺讲究,一边腐蚀阵光,一边用灵压反推预警系统,搞得整个大阵像个漏气的皮囊,鼓一下瘪一下。
阵法峰主还站在原地,判官笔举在半空,像是等着谁来签字画押。
我懒得等他反应,直接一脚踩上阵枢主台,掌心往裂纹里一按。血渗进去的瞬间,三处地底节点同时震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地下敲了三下铜钟。泪晶反引阵启动,原本往外跑的灵气被硬生生拽回来一圈,结界表面泛起一层淡蓝波纹,勉强撑住了。
“你还等什么?”我看向他,“等他把钥匙拔出来,咱们一起陪葬?”
他脸色变了变,笔尖顿了顿,终究没落下去。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前脚刚因为炼丹炉的事被我摆了一道,现在要是再插手阵法调度,万一出事,锅全是他一个人的。可现在没人管这些了,黑袍已经到了十五丈内,血雾开始往阵基缝隙里钻,像是活物在啃墙根。
我收回视线,左手悄悄滑到阵盘背面。指甲一划,血珠滴在“逆脉归元位”。这地方是我早先标记过的红线区,表面看是修补漏洞,其实是把主阵灵流悄悄偏移进了预设回路——伪损实修,懂的人不多,但管用。
指尖刚离开,脚下泥土微微震动。
噬灵蚓皇冒了个头,肉粉色身子盘在阵基上,头顶草环歪了半边。它没说话,也没张嘴,就是把一段躯体贴上了阵枢底部,像是在充电。
“哭两声。”我低声说。
它懂。
一声听不见的震波传出去,精准砸进七处薄弱节点。那些本来已经开始发暗的符文突然亮了一下,结界边缘的血雾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有戏。
我跳上阵台高处,顺手把腰间那个由它蜕皮做成的护膝扯下来,冲地面一砸。
“啪”地一声,幽蓝光雾炸开,空中浮现出一段影像——正是半个时辰前炼丹工坊那一幕。画面里,炉火暴涨的前一秒,一股外来灵压从通风口灌入,直接撞上了控温符栓。
清清楚楚。
几个刚才还在嚷嚷“峰主失职”的弟子顿时闭了嘴。
“现在谁还想吵架?”我扫视一圈,语气平得像在问晚饭吃什么,“想活的,听我调度。”
没人吭声。
我立刻分派:“三人守东枢,两人补西阙,雷符组准备引雷反打!别管外面那团血,盯住他脚下影子——那是真身!”
指令一出,人群开始动了。几个懂阵的弟子迅速就位,雷符组的小伙子抱着一堆黄纸条跑得冒烟。秩序一点点回来了。
阵法峰主退到了后侧,靠在一根石柱上,没再说话。他眼神沉得很,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像是在重新估量一件旧兵器的锋利程度。
我不在乎。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这波顶过去。
我蹲下身,手指贴在阵基裂缝上,感受着底下传来的震动。黑袍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灵脉节点上,显然是个老手。他不急,因为他知道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一旦阵法彻底崩,地库封印松动,玄牝钥自己就会往外窜。
到时候,谁拿到算谁的。
所以我不能让他进门,也不能让阵塌。
只能拖。
拖到……某个计划生效。
我摸了摸眼尾那颗红痣,有点发烫。蛊王状态还没完全醒,但现在不是放它出来的时机。太显眼,容易被人记住。
我转头看了眼噬灵蚓皇。
它已经融化了小半截身子进阵基,像是一条活体导线,正把雷劫波动一点点导入阵心。结界因此多了几分韧性,血雾撞上来不再是“嗤嗤”作响,而是被弹开一小段距离。
好家伙,老伙计真是豁出去了。
我低声说:“待会儿我要改流,你顶得住吗?”
它没回答,只是尾巴轻轻晃了一下,像是在说“少废话”。
行,那就干。
我站起身,走到阵盘中央,双手按在两侧导槽上。血液顺着指缝渗进去,命格印记微微发烫。三重隐蛊回路再次弹开,这一次,我不是要引灵流回来,而是要把它们送出去——送到黑袍即将踏足的那片区域。
我要给他铺一条“欢迎地毯”。
就在灵流即将转向的瞬间,山门外的血雾突然静止。
黑袍停下了。
距离山门还有十丈。
他没再往前。
风也停了。
结界表面的波纹缓缓平复,像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刻宁静。
我眯起眼。
他知道?
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正想着,他缓缓抬起一只手。
不是攻击,也不是结印。
他就那样悬着,掌心朝下,像是在……称重。
下一秒,我脚下的阵盘猛地一震。
不是来自外部冲击。
是内部。
有一股力量,从地底深处反推上来,直冲阵心核心。那路线……不对劲。不是沿着我们布设的灵脉走,而是顺着某种更原始的岩层缝隙,在往上爬。
我猛地低头看向热力图。
坏了。
他不是来穿阵的。
他是来钓阵的。
他早就知道我们会在西北七脉设防,所以他故意走这条路,就是为了逼我们调动灵流去堵。而只要我们一动,地底那股潜藏的力量就会顺着被激活的线路反向渗透——就像钓鱼,我们自己把鱼竿递给了他。
高明。
太他妈高明了。
我立刻伸手想去切断连接,但已经晚了。
那股力量已经冲进了主阵眼,结界表面“咔”地裂开一道细缝,像是玻璃被无形的手划了一下。
噬灵蚓皇猛地抽搐了一下,缠在我脚踝上的触须瞬间收紧,像是在警告我危险。
我咬牙,一把撕下袖口,蘸血在阵盘边缘画了个倒三角符号。这是紧急熔断标记,一旦完成,整段西北防线将被直接舍弃,灵流自动转向备用回路。
代价是,那片区域的所有阵法节点报废。
但我没得选。
指尖刚要落下,阵法峰主突然开口:“等等。”
我抬头。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阵盘另一侧,脸色铁青,但眼神清明。
“你要是现在熔断,东枢的雷符组就没了掩护。”他说,“他们还在充能。”
我知道。
可我不停下,整个大阵都会被他从内部撕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然后我冷笑一声:“那你来指挥?”
他没动。
但我看到他的手,慢慢松开了判官笔。
我收回视线,指尖继续往下。
血落在阵盘上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爆炸。
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落地的声音。
我抬头望去。
黑袍依旧站在十丈外,但他身后的血雾……变了形状。
不再是弥漫的雾气。
而是一排人影。
七个。
穿着和我们一样的灰袍。
脸……也是我们的脸。
复制体?
我瞳孔一缩。
这哪是攻山门。
这是来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