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口假死符劲道刚好,药效还没退干净,嘴里还泛着一股子赵日天特制丹丸才有的焦糊味,像是谁把厨房烧了又拿灰拌了糖给我吃。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墨无涯那根金线探完走了,可他留下的气机还在空中飘着,像条看不见的蛇,在伤员堆上空盘了三圈才散。我知道他在怀疑,也猜到我不简单,但他不敢动真格的——雷符的事儿已经在他脑子里发芽了,只要再浇点水,就能长成一片林子。
我躺着不动,耳朵却竖着听四方动静。老蚯蚓贴在我后腰,一动不动,但它尾尖在轻轻颤,那是它在“听”地底的脉动。
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手腕上的旧疤忽然痒了一下,那是三年前和柳蝉衣一起划破手心、埋下血引阵时落下的记号。她那边有反应了。
我指尖在泥地上敲了三下,不重,但频率很准——短,短,长。这是咱们之间才懂的暗码,比传音符还灵,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两个长老级人物的秘密联络,靠的是像小孩拍泥巴的手法。
血丝从我腕间渗出来,顺着指甲流进土里。那滴血没往下沉,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吸住,沿着一道看不见的线往山后滑去。三丈外,一块锈得不成样的青铜片微微震了震,表面浮出一层暗红纹路,转瞬即逝。
血引阵通了。
消息送出去了:“三更,北坡,响三下。”
这不是约她看月亮,是让她动手。毒草园里的鼎该点火了,那些平日里蔫头耷脑的毒花毒草,也该醒醒了。
我知道她收到就会动。那女人别的不行,杀人放火炼毒这一套,比吃饭还准时。
果然,不到半盏茶工夫,老蚯蚓尾巴又抖了两下,这次是回信——地脉传来一阵极轻的震鸣,像是有人在地下敲钟,只敲三声,便没了。
她回话了:**“小十七,你又要搞事?”**
我没笑,也没动脸,但心里咯噔一下。这娘们儿每次这么问,就意味着她已经在干大事了,而且准备玩狠的。
我闭着眼,舌尖抵住上颚,默运心法,把一丝蛊息顺着凝镜术残存的镜痕推了出去。那层虚影还在南坡半空晃荡,是我早先布下的幻象,银甲红袍的援军队伍还没散,蹄声隐隐,旗帜招展。
但现在得改个模样。
我微调角度,让那片烟雾看起来更像是山中常见的晨霭,灰蒙蒙一片,随风飘荡,毫无杀机。可只有我知道,那底下藏着柳蝉衣撒的第一波引雾粉,遇湿则胀,见光不散,专钻灵台七窍。
魔道那边已经有斥候往南坡去了,脚步声杂乱,显然是冲着烟来的。要是让他们看出那是毒雾前兆,立马就得炸锅。
所以我还得再添一把火。
我袖子里的手悄悄一弹,指甲缝里藏的一粒蛊砂飞出,不偏不倚,落进旁边一个重伤弟子的伤口里。那人浑身一抽,喉咙里咕噜两声,突然睁开眼,眼神涣散,嘴里嘟囔:“……雷符……要解封了……掌门说……时辰到了……”
声音不大,但在这种死寂里,跟打了个雷似的。
那队斥候立刻停步,一人蹲下检查,另一人皱眉四顾。他们不信,但也怕。谁敢赌青玉峰真藏着三道灭神雷符?一道就够他们全军覆没了。
他们犹豫了,原地驻守,开始呼叫支援。
我嘴角差点翘起来,硬是压住了。
演戏嘛,就得演全套。我不仅不能笑,还得更惨一点。
我慢慢翻过身,背朝外,一只手垂在地上,另一只手摸向腰后。老蚯蚓趴在那里,温乎乎的,像条暖水袋。我轻轻拍了它一下,它就懂了。
它不动,但它的触须扎进了地底,开始感知每一丝波动。北坡的蛊线稳了,南坡的毒雾也在酝酿,现在就差时间。
我盯着地面,心里开始数时辰。
三更还早,但现在,每一刻都是刀尖上跳舞。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我眼皮没动,可全身肌肉绷了一下。
墨无涯又来了。
这次他没用虚影,而是亲自踏云而来,判官笔挂在腰间,手里却捧着一本破旧佛经,边走边翻,像是来诵经超度我们的。
他站在我面前,低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蹲下来,手指点了点我额角那颗红痣。
“小十七?”他嗓音轻得像在叫熟人,“你还活着吗?”
我没吭声,连喘气都没变。
他笑了笑,起身,转身走向高台,临走前说了句:“活着也别太拼命,小心命短。”
我依旧不动,可心里冷笑。
命短?我这命早就被你们算漏了。
他走后,我没急着松劲。反而把手指悄悄插进破袍夹层,摸出一小撮辣椒粉——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据说是从南荒带回来的,能克某些“怕辣的东西”。
我捻了一点,撒在身侧泥土里。这是防备万一,要是他真派血奴来探,那玩意儿一碰辣椒就化脓,跑都跑不掉。
做完这些,我才稍稍放松。
远处南坡的烟更浓了,颜色却压得很低,青黑如墨,打着旋儿贴地爬行。普通人看不出门道,可我知道,那是蚀魂瘴成型的征兆。一旦引爆,千人闻之失神,修士也会灵台昏聩,战力归零。
柳蝉衣这回是真下了血本。
我想起她上次炼这种毒雾,把自己关在园子里三天,出来时眼睛通红,头发掉了好几绺,骂我是“蠢货”,顺手往我嘴里塞了颗解毒丸,说是“免得你作死吃错东西把自己毒死”。
结果那丸子后来被噬灵蚓皇偷吃了,当晚它放了个屁,整个青玉峰护山结界亮了三刻钟。
我差点笑出声,赶紧咳嗽两下遮过去。
这时候,老蚯蚓突然猛地一缩身子。
我心头一紧。
不对劲。
它很少这样剧烈反应。除非……
地下有异动。
不是我们的蛊,也不是柳蝉衣那边传来的信号。是一股外来的灵压,细如针,却带着腐蚀性,正顺着地脉往阵心方向钻。
有人在试探我们的地底线路。
我缓缓睁了条缝,看向高台。
墨无涯又拿起了那枚黑骨铃,这次没摩挲,而是轻轻摇了半下。
叮——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直奔南坡而去。
他开始清道了。
我指尖在泥里画了个圈,这是紧急预案的标记。老蚯蚓立刻收紧身体,切断所有外联蛊线,只保留核心通道。
同时,我舌尖一顶上颚,远程微调凝镜术的折射角,把南坡烟雾的影像再拉远五丈,让它看起来像是自然山气,而非人为布控。
不能让他发现破绽。
至少,不能再提前。
我闭上眼,假装昏迷更深。
可手指却在袖中无声敲击——**两短一长**。
这是给柳蝉衣的新指令:**缓发,等我信号**。
她会懂。
她总是比我更狠,但也比我更懂什么叫“等时机”。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席子哗啦响。
我听见自己牙齿轻轻磕了一下。
不是冷,也不是怕。
是等着看,这场戏怎么往下唱。
我慢慢把手收回来,掌心攥着那撮辣椒粉,指节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