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那道幽蓝光纹稳稳地亮着,像条被冻住的河。
我松了口气,手指在断剑上蹭了蹭。刚才那一刺还算顺手,就是收剑时有点卡,估计是对方膻中穴里长了点不该长的东西。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东南坡地那帮人已经开始乱走位了,几个穿黑袍的正凑在一起比划手势,像是要重新排阵。
这种时候最怕他们真把脑子接上线。
我往后一靠,脊背贴上焦木,灰袍擦过树皮发出沙沙声。腰间的噬灵蚓皇轻轻动了下,像是在打哈欠。我没理它,闭上眼,指尖顺着剑脊往下滑,直到碰到那层淡紫雾气——这是合欢宗功法残留的味道,黏糊糊的,跟三师姐熬坏的药汤一个德性。
但对我有用。
三年前我在执法堂翻账本时,顺手给十几个低阶弟子种过哑蛊。那会儿说是“防疫体检”,谁也没多想。现在这些小玩意儿还活着,藏在他们后颈淋巴结里,安静得像颗蛀牙。
我用神念扫了一遍,找到三个离得近、心跳稳、还没被人砍废的宿主。
第一个在左翼,正抱着刀蹲坑;第二个在中军,端着个破碗喝凉水;第三个最妙,刚被提拔成传令兵,腰上挂着铜哨。
好家伙,升官了都还不知道自己脖子底下多了个监听器。
我咧了下嘴,通过噬灵蚓皇的神经网把信号送出去。这老虫子最近胖了不少,脑域比以前通畅,就是反应慢半拍,估计是昨晚偷吃了我藏的辣条。
第一道指令发给蹲坑那位:“左翼遭袭!快支援!”
他猛地抬头,眼神发直,下一秒跳起来就往前冲,连裤子都没提好。旁边同伙拉都拉不住,看他挥刀砍向自家营帐,当场愣住。
第二道指令送到喝水的兄弟脑子里:“首领有令,全员向南突围。”
这人“啪”地把碗摔了,转身就跪,嗓门扯得老大:“撤!往南边跑!”
周围一圈人面面相觑,有人拔腿要跟,有人骂他疯了,还有个机灵的已经开始收拾包袱。
第三道最讲究,我让那个传令兵悄悄靠近副将,压低声音说:“刚才那道命令是假的,真令是从东谷绕后包抄。”
说完我还顺手调了下调频,让他说话带点颤音,听起来像在憋哭。
副将眉头一皱,还没开口,底下人已经吵成一锅粥。
有人喊往南,有人喊守东谷,还有人坚持要替头目报仇。兵器碰得叮当响,队伍走得像赶集。我躲在焦木后看得直乐,这比看赵日天跳舞还热闹。
可没过多久,一个披铁甲的巡查使跳上高台,吼了一嗓子:“都给我闭嘴!传令系统已被污染,封锁所有口令传递!抓造谣的!”
得,来了个明白人。
他身边立刻围上一圈亲卫,开始挨个盘问刚才喊话的人。蹲坑那位已经被按在地上,嘴里还在嘟囔“敌人来了”,估计是蛊控太久有点上头。巡查使亲自上去搜魂,一道红光钻进那人天灵盖,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哑蛊不产波纹,不留痕迹,专吃冷饭不消化。
但他不信邪,下令挨个排查。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从嘴里抠出一颗啃剩的果核,上面还沾着点口水。往地上一扔,壳裂开,钻出一只黑乎乎的小东西,芝麻大,腿细得像针,正是噪心蛊。
这玩意儿不咬人,专往耳朵里钻。一旦入体,能让人听见不存在的声音,比如前任女朋友的唠叨,或者大师兄做饭时锅铲刮锅底的动静。
我弹指一弹,十几只随风飘走,混在烟尘里,悄无声息落进人群。
五息之后,第一个中招的捂住耳朵跳起来:“谁在叫我爹?”
第二个缩在地上打滚:“别说了!我不想娶花倾城!”
第三个更离谱,直接抽出裤腰带抽自己脸:“闭嘴!不准说我偷看三师姐洗澡!”
场面瞬间崩了。
巡查使还想维持秩序,可他刚抬手,就有两个手下转头盯着他,眼神发狠:“你脑子里也有声音对不对?你已经被控制了!”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那两人竟把他当场砍翻。
我差点笑出声。
这时候最怕的就是不确定。一群人明明谁都不信谁,偏又要装得很确定,最后只能靠杀人来证明自己清醒。这套路我在外门吵架时用过八回,回回管用。
眼看混乱扩散,我赶紧回头摸了摸噬灵蚓皇的脑袋:“老伙计辛苦了,回头请你吃整只卤鸭脖,带劲的那种。”
它尾巴抽了抽,草环微微发烫,表示网络还在撑着。但我也察觉到不对——三枚哑蛊里,蹲坑那位的气息正在变弱。过去一看,原来他被同门误伤,胸口插了半截断矛,血哗哗流,眼看不行了。
要是就这么死了,节点就断了。
我咬破舌尖,吐了口精血在掌心,用灰烬画了个米粒大的移蛊阵。这招耗神,画完眼前有点发黑,像是熬夜改阵图第二天早课。
不过顾不上那么多。
我引导那枚哑蛊顺着血丝爬出来,从那人体鼻孔钻出,滑进旁边一个昏迷魔修的鼻腔。这家伙穿着杂役服,满脸煤灰,正好没人注意。
新宿主接通瞬间,我立马注入新指令:“你才是真正的传令使,必须阻止他们攻打东谷。所有人听你指挥。”
他眼皮抖了两下,喉咙咕哝一声,像是在复述。
成了。
我靠回焦木,喘了口气。远处火光映着残旗,敌阵已经彻底乱套。有人举旗往南冲,有人原地结阵自保,还有个小队居然开始互报家门,查谁是奸细。
挺好,越查越乱。
这时,右翼方向传来脚步声,一名青玉峰弟子拎着染血的短戟跑过来:“十七师兄!我们已经推进到东谷口,要不要趁势压上去?”
我没睁眼,只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他停下。
我又把手指往下压了压,然后轻轻一勾。
意思是:再等等。
现在还不是总攻的时候。这些人还没疯透,一旦逼太紧,说不定能抱团反扑。得让他们先把自家主力干掉一半,最好连粮仓都烧了,到时候咱们轻轻一推,他们自己就跪了。
而且……
我低头看了眼断剑。
那层淡紫雾气又浓了些。
说明刚才那几个被控的家伙,体内功法波动还在持续反馈。这意味着他们的神识仍在与外界交互,等于在我这儿开了个长期信号口。
以后不用亲自到场,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他们跳舞、唱歌、甚至当众脱裤子拜山神。
这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头。
我伸手摸了摸后颈,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小疙瘩——是我给自己种的反向接收器,万一哪天被人控了,也能反过来咬一口。
正想着,噬灵蚓皇突然抖了一下。
我察觉不对,睁开眼。
东南坡地那片混乱人群中,有个穿灰袍的魔修缓缓站起。他脸上全是血,可动作特别稳,一步步走向高台,捡起了折断的骨幡。
然后,他转过身,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隔着几十丈,但我清楚看到——他的瞳孔是竖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