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虫子爬出来的时候,我正盯着地面的青苔。
它背上那道金线一亮,脚底下石板就动了。五块拼成花形的石头缓缓分开,缝隙里钻出几缕灰气,碰到空气就散开,像烧纸时冒的烟。我没动,但手指已经蹭到了腰带上——噬灵蚓皇在我皮肉底下扭了一下,那是它在提醒我有东西不对劲。
散修辛第一个叫出声:“这纹路……和刚才你走的路线一模一样!”
他声音发抖,不是怕,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其他人立刻低头看地,我也跟着看。湿漉漉的石缝里浮出淡红的线条,弯弯曲曲连成一片,确实跟我之前踩过的路径重合。一步不差。
气氛一下子变了。
没人说话,可好几双眼睛都往我这边瞟。我往后退了半步,动作不大,刚好让破袍子下摆扫过地面。一点白粉从袖口滑出来,落在脚边。这是防万一的,只要有人冲过来抓我,沾上这点粉末就得麻三秒。
我低着头,声音压得有点颤:“我……我只是按蛊虫感应走的……怎么会这样?”
话刚说完,我就看见机智修士蹲下去,用指甲抠了下那条红线。他眉头皱得很紧,像是在确认什么。这人我不熟,但知道他跟戊是一队的,脑子快,说话有分量。
他抬头时,目光直接钉在我脸上。
“此阵含控魂之意,非蛊师不能布。”他说,“而能悄无声息留下痕迹者,唯有一路引导我们的‘好心乞丐’。”
全场静了。
我肩膀一抖,眼眶立马红了。这不是装的,是我练出来的——小时候被大师兄罚跪香炉,哭不出来就拿辣椒粉抹眼角,现在想红就能红。
“我……我只是个瘸腿乞丐,哪会什么控魂阵……你们别吓我……”
我说着又往后退,这次故意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咔”一声响,我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庚伸手想扶,被戊拦住了。
就在这时候,我指尖轻轻一弹。
三只小虫早就埋在队伍后头,顺着灰尘爬上机智修士的靴底,钻进鞋缝。它们不动,只等我一个念头,就会把微量的蛊素渗进他脚心穴位。那种东西不会伤人,只会让人脑子慢半拍,说错话。
果然,旁边有人问:“你有什么证据?”
机智修士张嘴就答:“此虫乃楚某所养……它头顶草环,分明是信物!”
这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愣了。
草环是我编的没错,可那是随便摘根草打个结戴上的,谁都能看见,怎么能当证据?这话听着就像硬扯,反倒显得他心虚。
我立刻抽泣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指着那黑虫:“你……你是不是也被那黑虫迷了心窍?它不是我的,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虫!”
人群里有人低声议论。散修辛已经开始后退,嘴里念叨着“不对劲,太不对劲”。胖子缩在角落,手一直按在药箱上,指节泛白。
我知道他们怕什么。
怕被人控制,怕自己成了别人手里走的棋。刚才那一套太顺了,先是虫子爬出来,再是地面显纹,接着有人指认,像演戏一样。可越是像安排好的,越容易让人怀疑——到底是谁在背后动手?
我不能让他们停下来想。
我突然捂住耳朵蹲下,大声喊:“听……里面有哭声……像小孩……”
声音尖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几个人猛地抬头,四处张望。我趁机指向通道深处,嗓音发颤:“蛊虫说……里面有东西要醒了……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其实啥也没有。那是我放的一只探路虫,在墙缝里摆了摆尾巴,做出“前方危险”的信号。但我演得很真,眼泪鼻涕一起流,配上这张总带伤的娃娃脸,谁看了都觉得我是吓坏了。
散修辛第一个转身:“先走!别在这耗着!”
他一动,其他人也跟着乱了阵型。守卫还想说什么,可眼看队伍要散,只能咬牙跟上。血煞盟那几个伤员被挤到最后,没人管他们。
我被人扶了一把,是戊。他没说话,手劲却不轻,像是试探我虚实。我顺势踉跄两步,靠在他肩上喘气,嘴里还在念:“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们一行人仓皇后撤,脚步杂乱地踏过那些发光的石板。没人再回头看那花形坑,也没人注意我腰带上的噬灵蚓皇悄悄吐出一小团雾气,贴着墙根往前飘。
走出十来步,拐进一条窄道,光线更暗了。青苔还是红的,但长得密,踩上去有点滑。我假装站不稳,扶了下墙,指尖在砖缝里留下一道浅痕——那是新的蛊线标记,后面有虫会沿着它爬回来报信。
队伍走得越来越快,像是怕后面有什么追上来。其实根本没人追,可恐惧比什么都快。
我被夹在中间,低着头,嘴角一点点抬起来。
不是我的虫,却留了我的阵痕。这招挺高明,要是换个胆小的,早吓得跪地求饶了。可他们忘了,真正的高手从来不自己动手,而是让别人替他起疑、替他争吵、替他背锅。
等走到岔路口,前面的人停了一下。左边通道塌了半截,右边黑漆漆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股铁锈味。
戊问我:“走哪?”
我摇头,声音还是软的:“我不知道……蛊虫没动静了……可能是害怕……”
其实它们都在动。一只刚爬到我鞋尖,轻轻碰了下我的脚趾——意思是右路安全,有通风口。
我抬起脚,慢慢往右边迈。
“试试这边吧……”我说,“至少……还有风。”
队伍陆续跟上。散修辛走在前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机智修士落在最后,回头看了眼大厅方向,眉头没松开。
我走过他身边时,听见他低声说了句:“你不简单。”
我没停,只是把手插进袖子,摸了下藏在里面的果核。
这玩意儿还没用上,但迟早有用。
风穿过廊道,吹得人脖子发凉。我摸了摸后颈,那里有点痒,像是有人在远处盯着我看。
腰带上的噬灵蚓皇忽然动了下,脑袋微微抬起,像是闻到了什么。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来路。
黑暗中,一块石板边缘微微反光。那不是苔藓的颜色,是液体,正从砖缝里慢慢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