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指尖那点红,不是血,是蛊虫爬过留下的印子。昨晚埋的线已经连上了,石槽里的阵法只差最后一步。
斩情剑快充能完了。
我摸了摸袖口,噬灵蚓皇贴着皮肤,凉得像块石头。它不动,我也不能动。等的就是这一刻。
天刚亮,膳房那边传来动静。送茶的杂役打着哈欠出门,腰上挂着两个铜壶。我从墙角站起来,拍了拍灰袍上的土,顺手把果核塞进嘴里。
这活儿得自己来。
我绕到后厨,趁着换岗的空档溜进去。茶炉正冒着白气,执事在旁边检查符纹盘。我蹲在角落,让噬灵蚓皇吐出一滴晶露。那东西无色无味,碰到空气就化成雾,飘进壶嘴。
符纹盘闪了闪,没报警。
成了。
我拎起茶壶往外走,脚步放稳。密室门口站着两个守卫,看见我都没拦。他们认得这张脸,前几天还在这儿被搜过屋。
门开了。
大长老走出来,脸色发青,像是憋了一夜火。他看了我一眼,接过茶杯,吹了口气。
我没动,站在原地嚼果核。
他喝了一口,眉头松了点。第二口下去,整个人顿了一下。第三口喝完,茶杯“当”地搁在石桌上。
他的眼睛开始发直。
我知道药效来了。这次不一样,柳蝉衣加了斩情剑的剑气残丝,还混了噬灵蚓皇的黏液。这玩意儿一进肚子,就跟剑气撞上了,烧得不是五脏,是神志。
他晃了两步,突然转身冲向演武场。
我赶紧跟上去,躲在廊柱后面。
他站在试剑柱前,双手猛地抱住那根铁柱,嗓子里挤出声音:“娘子……别走……”
周围弟子全愣住了。
有人想上前扶他,被他一甩手推开。他抽出斩情剑,剑身还在震,咔咔作响。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旧册子,手指抖得不成样,一页页撕下来,往天上撒。
《九重剑心录》。
他边撕边念:“断不了……断不了啊……”
纸片飞得到处都是。有几张落在我脚边,上面画着运功路线,最后一行写着“情劫不破,剑心难成”。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果核,咬碎一半,吐掉渣。
时机到了。
护法弟子从四面围过来,眼看就要把他架走。我从柱子后走出,手里捏着另一枚果核。
抬手一弹。
果核打中他手背,他猛地缩手,斩情剑差点脱鞘。就在那一瞬间,我冲上去假装搀扶,左手顺势搭在他后颈。
指尖一挑,银丝蛊虫钻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到两息。
我退后两步,靠在墙上继续嚼果核。没人注意到我,全都盯着大长老发疯。
他跪在地上,抱着剑柱不肯松手,嘴里喊的还是那句“娘子别走”。有两个弟子硬把他架起来,拖着往议事厅走。他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印子,衣服蹭破了,也没松手。
我站在原地没动。
噬灵蚓皇顺着袖子爬上来,脑袋顶了顶我的下巴。我摸了摸它,低声说:“回去告诉三姐,药收到了。”
它扭了扭身子,钻进我领口不见了。
远处钟声响起,早课要开始了。演武场上乱成一团,弟子们捡着散落的剑谱碎片,有人试图拼起来,拼了半天才发现少了几页。
我转身往回走,路过膳房时顺手把茶壶放回原位。执事抬头看了我一眼,问:“送完了?”
“送完了。”我说,“长老喝得挺香。”
他哼了一声,低头继续擦盘子。
我走出厨房,拐进偏廊。这里人少,适合等人。
等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一个穿灰衣的扫地僧走过,竹帚拖在地上,沙沙响。他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下,弯腰捡了张纸片,看了看,塞进袖子。
我认得他。空寂,看门的老和尚,上次偷我桂花糕的那个。
他抬头冲我笑了一下,缺了颗牙。
我没理他。
他也不恼,继续扫地走了。
我靠着墙等了半炷香时间,终于看见一个人影从东侧小门进来。是柳蝉衣的丫鬟,手里提着个竹篮,外面盖着布。
她走到我面前,放下篮子,掀开一角。
里面是三个小瓷瓶,标签上画着虫形记号。
“三份。”她说,“够用三次。”
我点点头,把篮子推回去:“转告她,下次多加点辣。”
丫鬟瞪我一眼:“你当做饭呢?”
“差不多。”我说,“辣椒粉能引动剑气躁动,药效更快。”
她冷哼一声,提着篮子走了。
我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刚才种蛊的时候用力过猛,指节有点发酸。
现在只等议事厅开堂。
大长老被架进去的时候还在喊,声音穿过长廊传出来。几个执事围着他,拿绳索绑手,他挣扎得厉害,额头撞在柱子上,流了血也没停。
我走到议事厅外的回廊,找了个角落坐下。这里能看到门口,又不会被人注意。
里面吵起来了。
“大长老昨夜闭关,今日出关便如此失态,必有缘故!”一个声音说。
“是不是中毒了?要不要请药王谷的人来看看?”
“胡闹!自家的事何必外扬!”
我听着,嘴里嚼着新捡的果核。
突然,里面安静了一瞬。
接着传来一声吼:“你们谁都别碰她!她是我的娘子!”
是大长老的声音。
紧接着是桌椅翻倒的响动,有人喊“护法”,有人叫“快按住他”。
我慢慢站起来,走到门边。
透过缝隙,我看见他挣脱了束缚,扑向主座后的屏风。那上面挂着一幅画,是个女子背影,穿白衣,披长发。
他抱着屏风哭:“你说好等我的……你说好等我的……”
几个弟子合力把他拖下来,重新绑住。他的衣领扯开了,露出脖子上的青筋,还在跳。
我收回视线,摸了摸后颈。
那里有一点痒,是追踪蛊在回应。
它活了。
里面的混乱还没结束,有人提议关禁闭,有人说要废修为,还有人提到“斩情剑反噬”的传闻。
我转身准备走。
刚迈出一步,听见里面有个声音问:“昨夜是谁送的茶?”
我停下。
另一个声音答:“好像是个杂役,姓楚。”
我低头看了看手,指尖那点红还没消。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朝门外走来。
我靠着墙,把果核吐出来,放在掌心碾碎。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