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道旧伤猛地一缩,像是被人从里面拽了一把。
我低头看手,血还没干,刚才咬破指尖画阵的痕迹还在。密卷摊在地上,纸面泛着暗红光,像块烤糊的饼。烛九阴在断剑里抖得厉害,蛇头刚探出来,我就顺手抓了把毒粉甩过去,直接糊它脸上。
它没叫出声,只剩半句倒着的话卡在喉咙里:“着熬苦很界修玄!宿主泪腺……”
我知道它想说啥。
每次它这么嚎,不是天要塌就是我要倒霉。可现在顾不上听它废话,密卷上的字正一点点冒出来,得赶紧看完。
我蹲下身,用指甲刮了点掌心血涂在纸上。血刚沾上去,整张纸就颤了一下,接着浮出几个字:“青玉峰主,非护道者,乃共谋者。”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三息。
然后咧嘴笑了下。
笑完又觉得不对劲,这笑不是我自己想笑的,像是有人在我脸上牵了根线,拉了一下。
我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脸麻了,笑也停了。
密卷继续显影,画面一闪,出现祭天台的场景——一个小孩子被按在石碑前,手腕割开,血顺着沟槽流进符纹。那孩子是我,五岁那年。
镜头一转,青玉峰主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支骨笔,在我血迹上添了几笔。他嘴唇动着,没声音,但我能读出口型:“封魂入体,双生契成。”
原来那时候就开始了。
他根本不是用我的血镇压佛性,是拿我当钥匙,把天道残魂塞进他自己胸口。我们俩都不是受害者,是合伙算计天道的贼。
我手指抠进砖缝,把地上的密卷往跟前拖了拖。
纸面又变,新一行字浮现:“容器或主宰,仅在一念。”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然后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断剑。烛九阴还在里面闷着,蛇头被毒粉糊住,半天没动静。我本来以为它是预知未来才喊那一嗓子,现在想想,说不定它是怕我看懂这卷子。
毕竟它一直说我注定要被引导,要走九重人格觉醒的路。
可我现在不想走了。
我想自己选。
我正要把密卷翻个面再看看背面有没有字,忽然闻到一股酒味。
很冲,像是从酒缸里捞出来的那种。
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长廊的砖上,不快,但每一步都稳。
我抬头。
青玉峰主晃悠悠走过来,手里拎着个空酒坛,衣服还是歪的,露出胸口那道紫色封印。他眼睛半睁不睁,嘴里哼着小调,调子跑得离谱,听着像谁家母猪半夜叫春。
他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密卷,又看了看我。
“小十七啊……”他打了个酒嗝,“这玩意儿能让你知道真相。”
我没说话。
他也没指望我回话,继续道:“你知道为啥每年都要你出血吗?因为你血里有蛊王命格,能骗过天道的眼睛。我把你当成幌子,把真魂引到我这儿来关着。”
我说:“那你这些年对我好,也是假的?”
他摇头:“不假。罚你抄经是真,藏《童子功》底层也是真。我是师尊,就得护你长大。可我也得活命,所以得骗天道。”
我冷笑:“所以我是工具人?”
他叹气:“你是搭档。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慢慢站起来,腿有点麻。
站稳后,我抬起手,掌心朝上。一道低鸣响起,地面裂缝里钻出无数蓝尾蛊,瞬间织成一张网,横在我和他之间。
蛊群悬在空中,不动,也不散。
他就站在那儿,没往前,也没退。
风吹了一下。
他的衣角掀起来,露出更多封印纹路,那些线条像是活的,在皮肤底下缓缓流动。
我说:“师尊,你该选边了。”
他眨了眨眼,像是听不懂。
我又说了一遍:“现在天道残魂在你身上,你是要继续装醉,还是站出来跟我一起把它宰了?你要当守护者,还是当共犯?你说你是搭档,那就拿出搭档的样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不是平时那种迷糊笑,是很清醒的笑。
他把酒坛往地上一扔,碎片溅了一地。
“你以为我不想动手?”他说,“可我一动,封印就松。那天道残魂会顺着契约反噬你,把你脑子里的蛊王意识全烧干净。你十年装傻,白费。”
我盯着他。
他也盯着我。
蛊群在中间微微震颤,像是随时会扑上去,也像是随时会撤回来。
我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封印,低声说:“等你做决定。你是容器,也是钥匙。只有你先动手,我才能跟上。”
我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你要愿意当主宰,就得先流一次真血——不是祭天那种仪式血,是你真心想杀、想改命时流出来的血。那血才能破契。”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伤口还在渗血,但这血不够烫,也不够狠。
这不是我要杀谁的血。
这是被动受伤的血。
我需要的是另一种血。
我需要的是——当我明知道后果,还敢捅那一刀时,从心里涌出来的血。
我想了想,把手伸向腰间断剑。
拔出来一半,铜锈簌簌往下掉。
我没有完全抽出来,而是用剑刃划过左掌,这一下比刚才深得多。血立刻涌出来,滴在地上,发出“滋”的一声,像是烫进了砖缝。
密卷猛地一跳,整张纸开始发黑。
我感觉到体内有东西动了。
不是血脉里的异物往上爬,是更深的地方, somewhere 在骨头中心,有个东西睁开了眼。
烛九阴突然在剑里狂吼,这次不是倒着说,是正着喊了一句:“宿主别!你会醒太多!”
我没理它,反手又是一把毒粉灌进去。
它顿时哑火。
我抬头看着青玉峰主,血顺着手指往下淌。
“师尊。”我说,“我现在流的是我要改命的血。”
他脸色变了。
“你真敢……”
“你不是等我做决定吗?”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我决定了——我不当容器。我要当那个写命的人。”
话音刚落,胸口炸开一阵剧痛。
不是疼,是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肋骨之间撑开,要把我整个人撕成两半。
我弯下腰,单膝跪地,左手撑住地面。
密卷开始燃烧,火是黑的,烧得悄无声息。
青玉峰主冲上来一步,却又停下。
他知道,这时候不能碰我。
碰了,契约就会断得不彻底。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断剑上。
剑身嗡鸣,蛇首猛然窜出,却被我一把掐住脖子按回剑柄。
“你不准说话。”我说,“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膝盖还在抖。
但我站住了。
我看向他,声音沙哑:“师尊,你还要等吗?”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终于点头。
“好。”他说,“你带头,我断后。”
我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蛊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他没动,只是把手按在胸口封印上,指缝间渗出黑血。
我知道他在准备破契。
我也知道,只要我再往前一步,这场戏就再也回不了头。
我迈出第二步。
风忽然停了。
长廊尽头,一片落叶悬在半空。
我抬起第三步,脚还没落地——
掌心的血滴了下来,正好落在密卷最后残存的一角纸上。
那上面浮现出三个字:
**“你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