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柱子上,手里的果核还没啃完。
脚底下的灵枢还在震,一下一下,像有人在底下敲鼓。墨无涯站在那边,手腕缠着血链,脸色发青。他想动,但动不了。那十二个刑卫也没上前,反而围成一圈,背对着他,像是护着他,又像是防着他。
我知道他们现在听的是我的命令。
柳蝉衣从侧边掠过来,袖口一抖,三根毒针钉进地面裂缝。她站在我旁边,没看我,声音压得低:“撑住,别让他们缓过气。”
我没答话,把果核咬碎了咽下去。
胃里有点胀,牵梦蚓在打转,它告诉我东南角的副阵眼又开始发热。敌军在集结,第二批人已经靠近结界边缘,准备强冲。
赵日天这时候跑过来,举着一张符纸,脸都快贴到我鼻子上了:“楚兄!我的清洁符能净化混乱灵气!你看这雾多脏,不清不行啊!”
我说:“放下。”
他愣住:“啊?”
“放下符。”我又说了一遍。
他还是没放,反而往前凑了一步:“这可是我最新炼的三清净秽符,连雷劫灰都能洗干净!你信我一次!”
我叹了口气。
然后我故意踩了地上一块碎石,脚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倒。
摔得挺响。
果核壳从袖子里飞出去,撞在他脚前的地砖上,“啪”地裂开,里面喷出一层灰白色的粉末,顺着地面纹路迅速扩散。
赵日天吓了一跳,往后蹦了两步:“你干嘛!”
我没理他。
粉末钻进地缝,一路往四十九处副阵眼蔓延。那是我之前埋的蛊引,现在和噬灵蛊粉一碰,立刻接通。
脚下灵枢猛地一颤。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闷哼。
三个正在冲击结界的执法堂弟子突然捂住肚子,跪倒在地。他们的手背上浮起细密红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食经络。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一个接一个倒下。
不是中毒,是蛊虫顺着灵气逆流进了他们体内,正在改写他们的真气路线。
柳蝉衣看了眼那边的情况,嘴角抽了一下:“又是你那些恶心东西。”
我说:“不恶心,它们很讲卫生,只吃坏人。”
她翻了个白眼,抬手又甩出两根毒针,封住另外两个方向的缺口。
赵日天还在低头看自己脚边那张没用上的清洁符,嘀咕:“我就知道……又被你坑了……”
我爬起来,拍拍灰袍上的土,顺手把空果核塞回嘴里嚼了两下。
甜的。
其实没啥味,但我习惯嚼完最后一口再吐。
头顶云层开始翻滚,试炼场上空的灵气乱流越来越急。这是敌军最后的反扑,他们在赌我能撑多久。
我不能让他们赌赢。
我伸手摸向后颈,指尖轻轻一划,一枚半透明的蛊卵滑出来,按进脚下的主阵眼。
控枢蛊,二次激活。
地面瞬间亮起九道暗纹,呈蛛网状向外延伸。这不是原来的阵图,是我昨晚偷偷改过的备用图。只要蛊粉入脉,就能触发逆转机制。
几息之后,远处传来一声爆响。
一座正在运转的攻击阵台突然自燃,火光冲天。那不是普通的火,是噬灵蛊群在吞噬阵法能量。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
敌军的攻势断了。
他们不是被打退的,是被自己的阵法反噬逼退的。
柳蝉衣站直了身子,盯着远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什么时候埋的后手?”
“吃饭的时候。”我说。
“哪顿饭?”
“昨天中午,你给我送来的那碗汤。”
她瞪我一眼:“那是毒草熬的,你也敢喝?”
“好喝。”我说,“就是咸了点。”
她没再说话,只是冷哼一声,转身走向东侧防线,脚步利落。
赵日天蹲在地上,还在研究那张失效的清洁符,嘴里念叨:“明明能用的……怎么会没反应……难道是我炼错了?”
我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你这张符没问题。”
他抬头,眼睛一亮:“真不怪我?”
“不怪你。”我说,“怪我太聪明。”
他愣住,随即咧嘴笑了:“也是,你看起来傻,其实贼精。”
我没反驳。
远处,最后一个攻击点熄灭。敌军开始后撤,动作混乱,毫无章法。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阵法失控,同伴倒地,根本不敢再往前一步。
我站在原地,看着云层慢慢散开。
风变了方向。
刚才还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灵气乱流,现在变得温顺,像被梳过的线,整齐地流向试炼场中心,汇入我脚下的灵枢。
柳蝉衣走回来,站在我斜后方,声音不高:“接下来怎么办?”
“等。”我说。
“等什么?”
“等他们发现,不只是阵法出了问题。”我笑了笑,“而是整个战场,已经听我的了。”
她皱眉:“你又搞什么名堂?”
我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现在每一处副阵眼下面,都有一枚蛊卵在孵化。它们不会攻击人,也不会破坏阵法。它们只是静静地趴在节点上,像种子等着下雨。
只要再来一波进攻,它们就会立刻苏醒,把敌人的灵气变成养料,反哺整个护山结界。
这才是真正的反转。
赵日天站起来,把那张清洁符揉成一团塞进怀里,拍了拍手:“楚兄,你说咱们要不要追出去?趁他们乱,打一顿?”
“不用。”我说,“让他们走。”
“为啥?”
“因为他们会带回去一个消息。”我看向远方,“说这里有个傻子,摔了一跤,就把他们的阵法全弄坏了。”
赵日天挠头:“可你不是傻子啊。”
“但在他们眼里,我是。”我笑了笑,“这样最好。”
柳蝉衣忽然开口:“墨无涯没走。”
我点点头:“我知道。”
他还在那里,站在血链缠绕中,一动不动。他的佛经掉在地上,半页烧焦,半页浸了血。他没去捡,也没挣扎。
他在想事情。
我在等他想明白。
风更大了。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弹,一道微不可察的蛊丝飞出,顺着地面裂缝钻向东南角。那是我留的最后一道保险——如果他真敢引爆“焚城令”,我就让噬灵蚓皇直接吞了他的血符。
到时候,不是他烧城,是他先被烧。
赵日天忽然指着天空:“哎,云开了!”
确实开了。
阳光照下来,落在灵枢核心上,映出一圈淡淡的紫光。那是控枢权完全归属的标志。
柳蝉衣看了眼那道光,又看看我,语气有点冷:“你打算一直装下去?”
“装什么?”
“装傻,装倒霉,装不小心摔一跤。”
“我没装。”我说,“我本来就不小心。”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摇头:“你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笑死。”
“那也比被别人打死强。”我说。
远处,墨无涯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抹了一把脸。
面具裂得更厉害了,右半边彻底脱落,露出底下一道横贯脸颊的旧伤。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沉。
我没有回避。
他就这样站着,看了我很久。
然后,他慢慢弯腰,捡起那本破烂的佛经,夹进腋下。
转身走了。
十二个刑卫跟在他后面,步伐整齐,但方向变了。他们不再是来抓我的,而是护送他离开的。
我知道这一局,我赢了。
但我不急着庆祝。
我只抬起手,对着天空轻轻一握。
脚下的灵枢嗡鸣一声,九道暗纹彻底闭合。
蛊卵全部进入休眠状态,等待下次唤醒。
赵日天还在傻乐:“赢了!咱们赢了!”
柳蝉衣走到我身边,低声说:“别得意,他们还会来的。”
“我知道。”我说,“下次我会摔得更狠一点。”
她翻白眼:“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一直很正经。”我认真地说。
她懒得理我,转身就走。
赵日天凑过来,拍我肩膀:“楚兄,下次打架叫我啊,我这次带十张清洁符!”
“不用。”我说,“下次我可能要哭一场。”
“啊?”
“一哭二闹三吐核。”我咧嘴一笑,“老规矩。”
他一脸懵:“你还真有这招?”
我刚要说话,忽然感觉脚下一震。
低头看,主阵眼的纹路闪了一下,颜色变深。
有东西醒了。
不是蛊卵。
是藏在最底层的一枚黑卵。
它本来不该现在醒的。
我蹲下身,手指按在纹路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波动。
它在动。
而且,它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