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奕航店”的半闭关状态持续了约莫七八天。在这段日子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白日里,阳光透过窗棂,在布满纸扎的店堂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我和阿公大多时候各自静坐调息,偶尔交流几句修炼心得,或是辨认他带来的那些形态各异的草药。
阿公教授的苗家调理法门确实独特,不追求气走周天的宏大,而是更注重激发身体本身的气血之力和对自然能量的细微感应。几天下来,我不仅内伤好了七七八八,甚至感觉五感都敏锐了些许,对周围环境的“气”的变化,体察得更为清晰。作为回报,我将道家基础吐纳中关于“凝神静气”、“抱元守一”的精要告知阿公,对他恢复耗损的心神大有裨益。
这种跨体系的交流,仿佛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我开始意识到,道法自然,万法同源,不同的只是路径和表象。这种认知上的突破,远比道力的恢复更让我感到欣喜。
当然,我们也并未放松警惕。每日入夜前,我都会在店门和窗户上加固辟邪符,并在门槛下埋入混合了朱砂和香灰的糯米。阿公则会在角落点燃一种气味清冽的草药,他说这叫“守夜香”,能预警不洁之物的靠近。
平静的日子直到第九天下午被打破。
当时,我正帮阿公翻晒他前几天采来的几株草药,店门的铜铃“叮当”一响。我和阿公同时抬头,眼神一凛——歇业的牌子挂着,谁来敲门?
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走了进来,正是王叔!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道袍,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可见一路奔波。然而,当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店内,落在我和阿公身上时,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闪过一丝了然,最后化为一种沉稳的欣慰。
“王叔!”我连忙起身相迎。
王叔点点头,目光首先投向阿公,他抱拳行了一个道家的揖礼,语气十分客气:“这位想必就是阿公了?晚辈王远山,多谢阿公仗义出手,救我师侄,保一方安宁。”
阿公放下手中的草药,缓缓起身,受了这一礼,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虽然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有些严肃):“王师父客气了。老头子也是自救,那东西凶得很,不除了它,我们寨子也难安生。你来了就好,多个人,多份力。”
王叔又看向我,仔细打量了一番,眉头微舒:“嗯,气色比我想的要好,看来内伤已无大碍,道基似乎还有所精进?不错,经历磨难而不倒,反有进益,是块料子。”
我简单将乱葬岗一战的过程,以及这几日与阿公交流修养的情况说了一遍。王叔听得十分仔细,当听到那邪傀的形态、实力以及最后被摧毁的情景时,他面色凝重。
“以血符引雷,配合苗疆秘药,才勉强毁掉一个‘傀儡’……”王叔沉吟道,“炼制此物的邪修,道行恐怕不在我之下,而且所修功法极为阴毒诡异。阿公判断得对,正主未出,危机远未解除。”
他话锋一转,看向阿公:“阿公,您久居苗疆,见识广博。依您看,这幕后之人,可能是何来历?有何特征可循?”
阿公示意我们坐下,他摩挲着手中一根干枯的草药,缓缓道:“那邪傀的气息,带着深山的湿冷、陈年的尸腐,还有一股极深的怨气,不像是活人修士身上该有的。倒像是……死了很久的东西,凭着一口怨气不散,又得了什么邪法,修成了气候。”
“僵尸?还是更厉害的‘尸仙’?”我脱口而出。
“不像普通的僵尸。”王叔摇头,“僵尸魄散魂留,浑浑噩噩,凭本能行事。但这东西能炼制、驱使邪傀,显然灵智不低,且有明确的目的性。更像是……‘鬼修’!”
“鬼修?”这个词让我心头一震。道家典籍中确有提及,但记载极少,说是某些有道行的修士或因执念太深,或因秘法,死后魂魄不入轮回,转而以鬼体继续修炼,是为鬼修。此类存在往往因脱离肉身,性情大变,手段也更加诡异难测。
“若是鬼修,那就更麻烦了。”阿公眉头紧锁,“它们没有实体,无形无质,极难捕捉和消灭。而且怨气深重,行事往往不择手段。”
“不错。”王叔点头,“所以,我们接下来,不能只是被动防守,也不能贸然进山搜寻。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引它出来,或者找到它的根本所在。”
“师叔有何高见?”我问道。
王叔目光扫过满店的纸扎,最后落在那幅祖传的三清画像上,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它既然对小凯你如此‘感兴趣’,甚至不惜对孩童下手来挑衅,那我们就给它一个‘机会’。”
他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他的计划:“我们需要布一个局,一个让它觉得有机可乘,但实际上是为它准备的陷阱。这个局,需要阿公的秘术,需要我的阵法,也需要小凯你……做一次诱饵。”
听到“诱饵”二字,我心里咯噔一下,但看到王叔和阿公沉稳而坚定的目光,我知道,这是目前最可行,也可能是唯一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王叔,阿公,我需要怎么做?”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一丝紧张,沉声问道。
王叔和龙阿公对视一眼,开始详细阐述那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店堂内,油灯的光芒摇曳,将我们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仿佛一场大战前的沙盘推演。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