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大师离去后,“奕航”的日子,重归了那种近乎停滞的平静。我成了彻头彻尾的“病号”,每日里大半时间都只能躺在静室的床上,或是在阿琪搀扶下,在院里晒晒太阳。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道基更是布满裂痕,稍一运功便是锥心刺骨的疼。阿琪成了我最细心的“大夫”和“管家”,煎药、喂饭、换药、按摩经络,事无巨细,从无怨言,只是眼里的心疼藏也藏不住。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我靠在院中的躺椅上,看着阿琪在药圃里小心翼翼地将几株新得的灵芝和何首乌幼苗栽下。她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宁静。药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让人昏昏欲睡。
“咚咚咚。” 店门被敲响,声音不轻不重,透着熟悉的节奏。
阿琪起身去开门,很快,王铁军那魁梧的身影便出现在院中。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明亮,看到我靠在躺椅上的样子,明显松了口气,又带着几分歉疚。
“小凯!可算看着你能坐起来了!” 王铁军大步走过来,将东西放在石桌上,拉过一个小马扎坐下,仔细打量着我,“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阿琪姑娘,辛苦你了!”
“王队客气了,应该的。”阿琪笑了笑,去屋里倒茶。
“王队,镇上的事……都处理妥当了?” 我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嗯,基本差不多了。” 王铁军点点头,神色严肃起来,“断龙渊那边,了尘大师留下的封印很稳固,我派了专人看守,禁止任何人靠近。残余的幽冥教众,抓了几个,跑了一些,但都是些小鱼小虾,不成气候了。省厅那边对这次事件很重视,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后续会深入调查那个‘九幽行者’的来历。镇上……按之前说的,统一口径,就是异常地质活动引发的罕见天象,已经平息,让大家不要恐慌。”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敬佩,有后怕,更有深深的感激:“小凯,阿琪姑娘,还有了尘大师……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们。我王铁军,代表镇上所有百姓,谢谢你们!” 说着,这个铁打的汉子,竟站起身,对着我,郑重地鞠了一躬。
“王队,使不得!” 我连忙想阻拦,却牵动伤势,咳了起来。阿琪赶紧过来扶住我。
“王队,您别这样。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阿琪轻声说。
“不,这份情,我们得记着。” 王铁军直起身,眼眶有些发红,“没有你们,这镇子……怕是就没了。我知道你们修行之人,不图这些,但我老王心里有数。以后‘奕航斋’有什么事,只要不违反纪律,我老王绝无二话!”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镇上的近况,王铁军公务繁忙,不便久留,再三叮嘱我好好养伤,这才起身告辞。阿琪送他出门。
院中又恢复了宁静。我看着石桌上那些包装精美的补品,心中五味杂陈。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感激,是动力,或许也是无形的责任。
“叮铃铃——”
店里的老式座机突然响了起来。阿琪刚送完王铁军回来,快步过去接起。
“喂?您好,‘奕航’……哦,是阿姨啊!您稍等!” 阿琪捂住话筒,对我示意,眼中带着询问。
是我妈打来的。我点点头。
阿琪将无线电话拿过来,递给我。
“喂,妈。”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精神些。
“小凯啊!”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而急切的声音,“你身体怎么样了?阿琪说你伤得重,要静养,妈这心里一直惦记着!”
“妈,我好多了,别担心。就是还得养一阵子。” 我宽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松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对了,有件事。隔壁‘柳林村’你知道吧?他们村口新修了个大牌坊,还立了两尊石狮子,想讨个吉利,请你去给开个光。我说了你受伤了,他们挺着急的,说就这几天要办庆典,耽搁不得。你看这……”
柳林村?新牌坊和石狮子开光?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往常,走一趟便是。可我现在……
我沉吟了一下,道:“妈,我现在这样子,怕是去不了。动不了真气,也走不了远路。”
“那怎么办?人家诚心诚意来请,也说了酬劳从厚……”母亲有些为难。
“妈,别急。” 我脑中灵光一闪,“您跟柳林村的乡亲们说,我虽然去不了,但我可以请我师父去帮他们弄。”
“你师父?你是说……镇上的王叔?” 母亲反应过来。
“对,就是王叔。” 我肯定道,“王叔虽然年岁大了,修为顶尖,风水堪舆、开光点眼这些基础仪轨,经验丰富,为人也稳重可靠。开光村牌坊和石狮子,注重的是心诚、礼全、步骤对,以王叔的本事,绰绰有余。您就跟他们说,是我专门请师父出马,定然不会误了他们的事。”
“这……能行吗?王叔他愿意吗?” 母亲有些犹豫。
“妈,您放心。王叔他一直把我当晚辈看。我这就给他打电话,他肯定愿意帮忙。而且,这也是个机会,让王叔露露脸,他老人家心里也高兴。” 我解释道。王叔自从上次受伤后,虽然身体调养好了,但心境总有些郁郁,觉得老了不中用了。这次请他出山,既能解柳林村的急,也能让王叔重拾些信心和乐趣。
“那……那好吧。我这就去跟柳林村的人说。你赶紧给王叔打电话,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母亲听我这么说,也放了心。
挂了母亲的电话,我立刻又拨通了王叔香烛铺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是王叔那洪亮的声音:“喂?
“王叔,是我,小凯。”
“小凯?!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王叔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关切。
“我好多了,王叔。有件事,想麻烦您。” 我将柳林村请开光,我自己去不了,想请他代劳的事情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王叔爽朗中带着一丝激动的声音:“嗨!我当什么事呢!成!这事包在我身上!开光牌坊石狮子,你王叔我闭着眼睛都能弄!你好好养伤,别操心!我这就去准备东西,明天一早就去柳林村!”
“王叔,那辛苦您了。开光的步骤和注意事项,我让阿琪写下来,晚点给您送过去。” 我道。
“不用不用!你王叔我干这个多少年了,门清!你让阿琪姑娘好好照顾你就行!等我弄好了,回来给你说道说道!” 王叔语气里透着久违的干劲和欢喜。
又叮嘱了王叔几句注意身体,别太劳累,我才挂了电话。
“让王叔去,也好。” 阿琪在一旁听了全程,微笑道,“他老人家憋了这么久,是该活动活动筋骨了。而且,柳林村那边,王叔去镇得住场子。”
我点点头,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温暖的橙红色。一代人老去,新一代在成长,但有些东西,比如责任,比如传承,就像这“奕航”的灯火,会一直传递下去。
王叔带着他的罗盘、朱砂和一身老经验,走向了邻村。而我,则在阿琪的守护下,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静静休养,等待新生。
路还长,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