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偏生这时候下起雨来了?真晦气!”张映雪抬眸望了望车外迷蒙的雨幕,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懊恼。
她今日特意打扮过,本是算准了时辰,预备着一个下车时便能惊艳众人的亮相。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张映雪心头火起,精心描画的眼尾微微挑起,泄露出几分真实的恼意。
她强压下心头不快,换上了一副委屈的神情,回头对着车内的母亲陈氏软声道,“母亲,您看这雨,怕是扰了姑母的清静了。”
陈氏哪里不懂自己女儿的心思,瞥了她一眼,倒也配合,扬声对外吩咐,“去告诉门房,就说表姑娘到了,让他们速速送两把伞过来迎一迎。”
她的语气带着惯常的吩咐口吻,马夫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小跑到府门廊下,对着守门的小厮传达了意思。
张映雪不情不愿地缩回车内,等着府里人持伞来迎,心里却仍有些惋惜。
很快,两个丫鬟便撑着油纸伞匆匆赶来,恭敬地将张映雪母女迎下马车,一路引至大夫人所居的院子。
大夫人果然已在房门口廊下等着,见她们来了,亲自上前两步,携了陈氏的手,“嫂子,一路辛苦,快些进来暖暖身子,这雨下得突然,没淋着吧?”
又转头看向张映雪,“映雪瞧着,又标致了些。”
一行人进了暖阁,落座后热茶点心立刻奉上。
大夫人与陈氏姑嫂二人久未见面,自是有一番家常要叙。
张映雪坐在母亲下首,心思却早已飞远。
她耐着性子听了半晌,见姑母与母亲言谈甚欢,却迟迟不提她最关心的人,终于按捺不住,趁着话头稍歇的空档,声音娇柔,“姑母,怎不见修衍表哥?许久未见,映雪还想着给表哥请安呢。”
她话音才落,陈氏便脸色微沉,轻斥道,“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要懂规矩,得唤‘国公爷’!”
听张映雪提起国公爷,大夫人脸色微变,虽很快恢复自然,但并未逃过陈氏的眼睛。
陈氏心下明了,对着张映雪道,“坐了这半日车你也乏了,先让丫鬟带你回客房歇息会儿,梳洗一番,晚些再来陪你姑母说话。”
张映雪虽不情愿,但在母亲略带强硬的眼光下,只得起身,行礼告退。
等她身影消失在门外,陈氏才压低声音问道,“妹妹,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人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也不再隐瞒:“嫂子,你们才进京,怕是还不知道,太夫人已经给衍哥儿定下了亲事,是旧友家的姑娘,只怕进程快着呢。”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瞧着,也有几分......冲喜的意思在里头,这般情形,哪能再委屈了映雪?”
陈氏本就对女儿痴恋那个传闻中性子阴郁的国公爷颇为不满,闻言非但不失望,反而松了口气,“原是如此!定了也好,定了也好,也省得映雪那丫头总存着些不切实际的念想......”
谁知她话音未落,暖阁的锦帘猛地被掀开!
本该离去歇息的张映雪竟去而复返,此刻正站在门口,脸色煞白,不可置信道,“什么定亲?姑母!您说修衍表哥要定亲了?!”
陈氏霍地站起身,又惊又怒,“映雪!长辈说话,你竟敢在外偷听?!还有没有规矩了!”
张映雪哪还在乎什么规矩,她此次来裴国公府,就是为了裴修衍。
“修衍表哥怎能同别人定亲呢!”
陈氏见她这副失态的模样,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立刻厉声对着自己带来的丫鬟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姑娘身子不适,魔怔了吗?还不快扶姑娘回房去歇着!”
那两个丫鬟连忙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住张映雪的胳膊,半扶半劝地将她往外带。
待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廊下,陈氏这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身对着大夫人,“叫妹妹看笑话了,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一听说......这心思就转不过弯来。”
大夫人语气勉强还算平和,“无妨,孩子家,一时情急也是有的,嫂子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暖阁内的气氛却明显冷了下去,不复之前的亲热。
陈氏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感觉不到?
她迅速换了个话题,目光转向窗外,“说起来,我方才进府时,恍惚瞧见一位公子爷往西边去了,瞧着气度不凡,可是府上三房的修昭哥儿?有些年没见,竟长得这般挺拔出众了。”
大夫人顺着她的话道,“可不是,昭哥儿这几日可是日日去城西那几间铺子里巡视呢。”
说到此处,大夫人眼风似不经意地扫过陈氏,“这孩子,如今就缺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在身边帮衬着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盘算。
栖迟院里,石竹正收拾着书案,忽听得窗外淅淅沥沥响起了雨声。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了?”他心头一紧,问石风,“主子出门时带蓑衣了吗?”
石风从卷宗里抬起头,“没带。”
“我去送,”石竹快步走到檐下,取了那件青箬蓑衣,打了把油纸伞,就要往外走。
他们主子一向不爱打伞,每逢下雨都是披个蓑衣了事。
要是淋了雨,只怕又要多喝一碗药。
谁知刚冲到院门口,却险些撞上一道打着伞进来的清隽身影。
石竹猛地刹住脚步,待看清伞下之人时,不由愣住了,“主、主子?”
裴修衍执着一柄油纸伞,伞面微倾,遮住了他大半神情。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朦胧的水帘。
石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蓑衣,又抬头看了看主子手中那柄油纸伞,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裴修衍的目光掠过他怀中的蓑衣,淡淡道,“怎么?”
“没、没事。”石竹将蓑衣往自己身后拢了拢。
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