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姐,别气了……衣服贴在身上有点不舒服,我们快回去吧。”
“好,好!我们这就回去!”
陆芸一听她不舒服,顿时不敢耽搁,拉起南酥的手,快步朝着陆家小院的方向走去。
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要回去给南酥煮碗姜汤驱寒。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陆一鸣才缓缓收回视线,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南酥回到陆家,飞快地冲进房间,三下五除二地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换上了一身干爽的棉布衫。
身体一恢复干爽,那股黏腻的不适感才终于消散。
那件带着陆一鸣体温的外套,被她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了枕头边。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依旧泛着红晕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是闻到了他衣服上的味道,怎么就跟喝了酒似的,这么上头。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便跟着陆芸又回到了地里继续干活儿。
掰玉米是个体力活,尤其是在这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更是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南酥刚干了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陆芸出来倒玉米的时候,刚把背篓里的玉米倒进地头的大筐里,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哥?你咋还没去上工?”陆芸看清是陆一鸣,有些讶异。
陆一鸣的脸色依旧沉着,他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地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个,陆芸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把手里的筐往地上一放,叉着腰,开始绘声绘色地跟陆一鸣告状。
“哥,你是没看见!那个叫白羽的女知青,简直坏透了!”
“她假装手滑,端着一整个搪瓷缸子的凉水,‘哗’一下就全泼酥酥胸口上了!”
“那水把衣服都浸透了,贴在身上,周围多少男人看着呢!她还假惺惺地拿手帕去擦,我看她就是想趁机扯开酥酥的衣服,让酥酥当众出丑!”
陆芸越说越气,小脸涨得通红。
“我真不明白,她跟酥酥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害她?”
陆芸不知道白羽为什么这么做,可陆一鸣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南酥,又搞出当众泼水这种下作的戏码,目的还能是什么?
无非就是为了那个所谓的“纹身”。
看来,她们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至于南酥……
陆一鸣的脑海里浮现出小姑娘那双清澈又狡黠的眼睛。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白羽的意图?
她明知道是个圈套,还义无反顾地往下跳,只能说明一件事——她是故意的。
将计就计,故意让白羽得逞,让她搜,让她看。
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她找不到任何东西,以此来彻底打消她们的怀疑。
这丫头,胆子大,心思也细。
她既然敢这么做,就必然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白羽她们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真是个……让人又心疼又忍不住欣赏的聪明姑娘。
陆一鸣深邃的眼底,划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和温柔。
他对陆芸沉声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继续上工吧,我把手上的活儿干完就回去做饭,一会儿给你们送过来。”
“啊?哥你回去做饭?”陆芸眼睛一亮,满脸惊喜。
她哥做的饭,那可是堪比国营饭店大厨的手艺!
“嗯,南酥爱吃。”陆一鸣淡淡应了一声,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啧,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自己妹妹了!”
陆芸嘴里说着抱怨的话,捡起地上的筐,一溜烟儿又钻回了玉米地,凑到南酥身边,神秘兮兮地分享这个好消息。
“酥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中午咱们不用啃干巴巴的窝头了!我哥回去做饭了,说一会儿给我们送过来!”
一想到中午可以吃上热乎乎的饭菜,陆芸掰玉米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南酥正在掰玉米的手一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有点甜,又有点酸。
陆一鸣上午干的是队里最累的活,又是扛玉米又是掰玉米,连个休息的空档都没有。
这会儿还要赶回去给她们做饭……
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南酥心里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觉得自己不能总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照顾。
她也得为他,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凑到陆芸耳边,小声提议道:“芸姐,等晚上吃完饭,我们一起上山收秋怎么样?”
“上山收秋?”陆芸愣了一下,有些诧异,“现在就去?是不是太早了点?”
往年不都是等秋收彻底结束后,大家才开始上山捡蘑菇、拾榛子吗?
南酥摇了摇头,眼底闪烁着慧黠的光,压低声音分析道:“不早了。你想想,等玉米一收完,队里放假,到时候全村的人都得一窝蜂地往山上冲。”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夸张的后怕。
“尤其是那些大娘们,那战斗力……啧啧,咱们俩哪里是她们的对手?到时候别说蘑菇木耳了,怕是连根草都捞不着!”
陆芸被南酥的话逗笑了,可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往年秋收后,村里大娘们背着背篓,拿着镰刀,如狼似虎地席卷山林的壮观场面。
那场面,堪比蝗虫过境!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并且,她曾经亲眼见过李家婶子为了跟王家大娘抢那一片的榛蘑,差点在山里打起来。
太可怕了!
陆芸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南酥说的太对了!
必须赶在大部队之前,提前行动!
“酥酥,你说的对!”陆芸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咱们就得打个时间差!趁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咱们先把好东西都给收了!”
以前她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随便捡点山货,对付着就过一个冬天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
家里多了两个人,多了两张嘴。
不对,是四个人,还有方大哥和陶大哥经常来家里蹭饭,所以,吃喝拉撒样样都要花钱。
尤其是南酥,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细皮嫩肉的,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整个冬天都啃土豆干吧?
得多多地捡山货,晒蘑菇,存核桃,打松子……把家里的仓房填满了,冬天才能过得舒坦。
“行!酥酥,就听你的!我们晚上就去!”陆芸重重地点了点头,斗志瞬间被点燃了。
南酥见她答应,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当!当!当——”
中午下工的锣声终于敲响了。
像是得到了解放的号令,闷在玉米地里一上午的社员们纷纷钻了出来,一窝蜂地涌到地头的大树荫下,七倒八歪地坐下,等着家里的女人或者孩子给送饭过来。
方济舟和陶钧也擦着汗从地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结伴而行的陆芸和南酥。
“陆芸同志!南知青!这边!”方济舟眼睛一亮,连忙朝着她们大力挥手。
陆芸和南酥相视一笑,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四个人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围成一圈。
刚坐定,陆芸就迫不及待地宣布了晚上的计划。
“我跟酥酥商量好了,今天晚饭后就上山收秋去!你们去不去?”
“去!当然去!”
陆芸话音刚落,方济舟就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那积极的样子,仿佛生怕晚一秒钟,这个机会就飞了。
一旁的陶钧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儿,简直是没眼看。
这小子,对陆芸那点心思,真是藏都藏不住。
偏偏他自己还跟个二愣子似的,一点都没察觉。
呵,傻小子。
他才不会好心提醒方济舟呢。
看他吃瘪,还挺有意思。
南酥在一旁,看看一脸兴奋的方济舟,又看看毫无所觉的陆芸,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啧,这对儿,有戏啊!
就在几人说笑的时候,陆一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地头的田埂上。
他一手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一手拎着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木桶,迈着沉稳的步子朝他们走来。
陶钧眼尖,立刻站起身迎了过去,顺手接过了陆一鸣手里的木桶。
“老陆,你这拿的什么,这么沉?”
五人重新围坐在一起,陆一鸣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将网兜里的饭盒一一拿出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打开饭盒的盖子。
随着盖子被掀开,一股股诱人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油光锃亮、酱香浓郁的肉沫茄子。
清爽鲜美的香菇炒青菜。
咸香下饭的豆角炒腊肉。
还有一盘红白相间,酸甜开胃的糖拌西红柿。
主食是金黄色的窝窝头。
四个菜,满满当当的四个大饭盒,摆在中间,像是在过年。
南酥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些……竟然全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她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无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哇塞!”
方济舟好奇地打开了木桶的盖子,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
“居然是冰镇绿豆汤!”
只见那木桶里,一桶清亮碧绿的汤水正冒着丝丝凉气,里面还能看到煮得开了花的绿豆沙。
在这秋老虎肆虐的大中午,能喝上一口冰凉清甜的绿豆汤,那简直是神仙般的享受!
南酥的眼睛也亮晶晶地盯着那桶绿豆汤,眼神里写满了渴望。
陆一鸣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见状,他沉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温柔。
“绿豆汤是早上熬好,一直在井里镇着的,有些凉。”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专注而认真。
“先吃饭,饭后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