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着公路上的细沙，打在秦言真的裤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背着少女86走在右侧，机械臂轻轻护着女孩的膝弯，生怕颠簸让她惊醒，冯若离走在左侧，背包带深深勒进肩颈，黑色夜行服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她时不时侧头扫过身后的公路，确认附近并没有宵禁之后的夜巡人员。
中心城区的边缘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往日里该亮着霓虹招牌的商铺此刻全是漆黑的轮廓，只有街角的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灯罩上的裂纹洒下来，在路面拼出破碎的光斑。秦言真能闻到空气中的味道，有远处面包店残留的甜香，也有下水道飘来的淡淡腥气，这些属于“正常生活”的气息。
“注意点。”冯若离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了沉默，“现在是宵禁，别让周围夜巡的人发现了。”她顿了顿，指尖指向斜前方一栋两层小楼，“这里的千寻店在市区外环，周围监控不多。”
这是冯若离今晚说过最长的话。秦言真侧头看她，正好撞见她抬眼的瞬间，路灯的光落在她眼底，映出一点极淡的光，像冰面下藏着的星子。他轻轻“嗯”了一声，脚步放得更轻，机械臂的关节刻意放缓了活动频率，避免金属摩擦发出声响。
两人沿着围墙根走了约莫两百米，终于到了那栋小楼前。和周围紧闭的商铺不同，这家店的门檐下挂着盏木质灯笼，灯笼上刻着“千寻”二字，漆色有些斑驳，却透着股安稳的暖意，典型的东城风格，祁愿隔着秦言真的视线扫过那灯笼，眼底不自觉地软了软，他想起荀念生的祁生酒馆，门檐下也挂着一模一样的灯笼。
冯若离率先走到门前，指尖刚触到门把手，动作却突然顿住了。秦言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僵硬，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紧，下一秒，她又恢复了平静，指尖转动门把手，“咔嗒”一声轻响，门被轻轻推开，门檐上挂着的铜铃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秦言真疑惑询问“你平常都不锁门的吗？”他压着声音问。
但秦言真刚问出这话后就见冯若离取出藏在自己裙角下的短刀。这一行为让秦言真瞬间警觉了下来，目前看来并不是冯若离忘记锁门而是貌似店里有不速之客。
秦言真的眉峰瞬间蹙起。他没有立刻进门，反而往后退了半步，让背上的86更贴近自己的脊背，如果店里有情况，他能第一时间带着女孩撤离。目光紧盯着冯若离的背影，手心已经悄悄扣住了腰间的短刀。
冯若离没有回头，手里握着短刀。那把刀很细，刀刃泛着冷光，是她惯用的款式，平时藏在靴筒里，只有遇到真正危险时才会拿出来。
可想象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冯若离握着刀走进屋，过了约莫十秒，屋里传来她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丝毫敌意，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博士。”
秦言真愣住了。他迟疑着推开门，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淡淡的路灯光芒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客厅的沙发旁，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银灰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正是艾伦博士。
“进来吧。”冯若离冷声道。
秦言真这才松了口气，反手关上门，走到墙边按下了灯开关。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填满了屋子。冯若离走上前，伸手轻轻抱过86，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易碎品。“我带她上楼休息。”她对秦言真说，语气依旧平淡，“有需要再叫我。”
秦言真看着她抱着女孩上楼的背影，女孩的长发垂在冯若离的臂弯里，像一捧柔软的丝绸。冯若离并不擅长与人勾通，这种事情交给秦言真，她自己则是去照顾这个女孩。而秦言真见博士在这里，想到桑琳在自己来时曾告诉过自己博士现在西区这边，也并不奇怪了。随后问道：“博士您一个来是接下来又要有什么新的行动吗？”
艾伦博士回道：“有，但不是很重要，也只是配合你们罢了，李峥嵘在钻研以变人第二阶段的时候发现，第二阶段并不是上限，他在东城那边抽不开身，我就带着他的实验数据自己申请来这边了。弗兰克还说，你和冯丫头，暂时不用回去。详细情况你一会儿给弗兰克汇报行动的时候，他会跟你讲的。”
秦言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博士对面满脸认真的询问道：“桑琳姐说您要搬到西区，怎么来到中心城区千寻店这边了。”
艾伦博士笑着转头，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显得很亲切，“想着好久没见你和冯丫头，就过来看看，不行啊。”
秦言真挠了挠头没接，刚才的话反而又询问道：“那桑琳姐以后也会过来，我以后的行动会受限啊……您为什么让她来西区啊？况且西区那个地方还不太平。”
“她之后的规划，我已经给她做好了，你们的事，她早晚会知道的，我这个学生吧，虽然很重感情也很在乎你们，但是大是大非她拎得清。弗兰克一直惦记着我这个唯一的独苗学生来他们执行处你又不是不知道，早晚的事。”艾伦博士解释道。
“好吧，博士，你定吧，我不管了。一楼有客房，我给您收拾收拾。您什么去西区啊？”秦言真边走边说道。
他推着轮椅把博士送到客房，又找了床干净的被子铺好，抓了把茶几上的薄荷糖揣在兜里，才轻手轻脚地走上二楼。他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冯若离站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前，手里拿着一块湿毛巾，显然是刚给86擦过脸。
“她怎么样？”秦言真走过去，压低声音问。
冯若离侧过身，让他看到屋里的情况，少女躺在床上，眉头轻轻蹙着，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眼皮刚才有点跳动，”冯若离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一会儿可能会醒。”
秦言真点点头，没有再多问。“那你也早点休息。”他说，转身走向通往天台的楼梯。
冯若离低声应下。
天台晚上的风挺大。秦言真刚推开门，就被一股冷风裹住，他紧了紧外套，走到栏杆边，掏出通讯器。按下通话键的瞬间，一声沉闷的电磁波声音过后，弗兰克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了出来，带着点疲惫，却依旧沉稳：“小真，一切顺利吗？”
“一切顺利，成功救出来了。”秦言真靠在栏杆上，目光落在远处的路灯上，“您怎么没跟我说博士也会在这里？”
“这个我正要跟你说。”弗兰克的声音顿了顿，“说到博士，又得说一堆东西，当时时间紧迫，只能先交代你和若离的行动。你和若离暂时先留在那里，但明天你要跟博士去往西区。”
“走正常途径吗？”秦言真询问。
“嗯，明天早上会有一个人联系你。”弗兰克解释道，“中心城区有个商会的货物要运送到西区圣海伦斯特区，就算西区那边暂时封禁，也不会影响货物的正常流通，只是检查过程繁琐了一点。这边给你安排了新的身份，你和博士是他们商会的人。”
秦言真拿记下弗兰克报出的地址：圣海伦斯特区贝林街122号，这里是东宫，在西区唯一没有被查封的地方。
“你和博士去往那里，你随时待命。若离继续留在千寻店，先照顾那个女孩。”弗兰克的声音沉了沉，“奥托和若即这边顺利的话，一周之后就可以去支援你，小真，你要坚持住。”
“我明白。”秦言真握紧了通讯器，“您放心。”
挂断通讯后，秦言真深呼一口气，冷风灌进喉咙，带着点刺痛感。他抬头望向夜空，只剩下一点朦胧的光，像蒙着一层纱。
“很有压力吗？”祁愿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秦言真靠在栏杆上，从兜里摸出颗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漫开：“也没有，祁愿。”
“怎么了？”祁愿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追问了一句。
秦言真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你说念生姐姐到底是什么人啊？很神秘，也很奇怪。”
祁愿的顿了顿，这时候却沉默了没有再说话。像是在思索，又好像确实不知道答案。
秦言真嚼着薄荷糖，二人相互沉默，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冯若离的身影出现在天台门口她说道：“她醒了，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