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管,皇上近来竟如此忙?这般劳心费神的,总得有个体己人在身边伺候才是。” 淑妃话音未落,便将一叠沉甸甸的银票悄然塞进李公公掌心,“还请李总管多费心思。”
李公公慌忙推拒,银票在两人手中辗转:“淑妃娘娘,这使不得!再说此事老奴实在做不得主。”
他面露难色,可手里的银票却攥得死死的。
“李总管,您可是皇上跟前的左膀右臂,京城里谁不知您手眼通天?”淑妃将银票再次按回他手中,语气带了几分恳切,“这点小事于您不过是举手之劳,还望公公成全。”
银票三番五次被推搡,李公公额角渗出细汗,心里暗自叫苦:分明是皇上不愿见您,何苦来为难老奴?嘴上却只道:“这...... 实在叫老奴作难。”
“总管先收着,日后还需您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淑妃不容他再推辞,将银票一塞,便转身离去。
“唉 ——”李公长长叹一声,捏着那叠银票怔在原地。好好的差事偏生惹上这桩麻烦,看来又得硬着头皮去御书房回话了。
御书房内,李公公垂首将一叠银票轻放于御案,膝头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他将淑妃再次递银求情的始末细细回禀,话音未落,御案上骤然腾起一声巨响 —— 皇帝掌心重重拍在案角,鎏金笔洗里的墨汁溅出星点,在明黄奏章上洇开。
“好大的胆子!” 帝王龙目微瞠,“连朕身边的人都敢随意拉拢?”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李公公额头触地,磕出笃笃声响。
他偷觑御座上青筋隐现的手背,喉结滚动着不敢多言。
帝王胸口起伏片刻,忽然抬手揉了揉眉心,袍袖拂过案头银票:“罢了......”声线陡然沉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朕知道你忠心,起来吧。”
“谢皇上恩典。”李公公叩首时,头再一次磕出清响。
“起来吧。”皇帝指尖叩了叩御案的桌沿,目光沉如寒潭,“朕有件密事要你亲自去办。”
“奴才遵旨!”李公公应声起身,佝偻着腰凑近御座,垂首恭听。
帝王袖中滑出一枚鎏金令牌,在他耳畔低语数句。待话音落定,他瞳孔微缩,随即重重颔首:“奴才明白!这就去办!”
转身退出御书房时,他特意将雕花门轻轻合拢。
廊下候着的赵公公正要上前,却听他压低声音叮嘱:“若咱家申时未归,宫里一切照旧,莫要声张。”
话音未落,李公公已疾步离开。
待换了身青布长衫从角门出宫时,正午的日头正照向琉璃瓦,他将那枚令牌紧攥在袖中,指间的汗渍洇湿了暗纹。
皇城根下的阴影里,一场秘事正随着他匆匆的脚步,悄然铺开。
京城的初秋正裹着桂花香,青石巷陌间人潮如织。
李公公将青布褂子的领口松了松,混在挑担商贩与轿子队伍里,眼角的余光却像鹰隼般扫过两旁茶楼酒肆。
他走得匆忙,额角渗出的细汗在鬓边凝成珠串,顺着皱纹滑进衣领。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糖炒栗子的焦香,却吹不散他眉间的焦灼 。
叩门三声,李公公对着福喜楼那扇斑驳的后门低吟:“天门开,北斗转,龙衔火珠照九渊。”
话音刚落,门内便传来三声轻叩,应声道:“地轴旋,参商移,鹤衔芝草润三田。”
“劳烦您给掌掌眼。”李公公说着,指尖已触到门扉。
门隙微启的瞬间,一枚鎏金令牌被他顺势递到门后老者手中。老者枯瘦的手指抚过令牌上的纹路,目光在那团流转的金光上凝了片刻,才缓缓探出头来。
他先是眯眼扫过巷口昏黄的灯笼,又侧耳听了听周遭的动静,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将门缝推得更宽些,让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空隙,低声道:“进吧。”
“主子命奴才来寻先生,不知先生可在?”李公公微微躬身,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
老者侧身让他进门,慢悠悠回话:“先生出门有些时日了,去向不定。阁下若有要事,不妨对老夫讲,三日内必有回话。”
说着引着李公公往里走了几步,到了一处拐角便停住脚,从袖中取出块黑绸:“按规矩,得委屈公公片刻。”
李公公依言闭上眼,绸布蒙眼的瞬间,只觉被人引着转了好几个弯,脚下时而登阶向上,时而踏梯往下,其间三次听到石壁滑动的闷响,想来是过了几重机关。
不知走了多久,眼上的束缚忽然被取下,他睁眼一看,已置身于一间密室 —— 陈设极简,一张木桌配着两把太师椅,四壁无窗,只顶上悬着盏油灯,光晕昏黄。
“有话便说吧。”老者先在桌旁坐下,指尖轻叩着桌面。
李公公定了定神:“主子想知晓,眼下几位王子的近况。”
老者叩桌的手指猛地一顿,抬眼时神色已冷了几分:“这桩事,我们接不了。福喜楼有规矩,不沾皇家内斗的边,公公请回吧。”
“老人家此言差矣。”李公公往前一步,声音沉了沉,“此事关乎国本社稷,福喜楼既在这片土地上立足,难道能袖手旁观?”
“公公多虑了。”老者缓缓起身,语气不容置喙,“皇帝龙体康健,此时论及此事为时过早。“请吧。”说罢从怀中摸出那块黑绸,递到李公公面前。
“可……” 李公公还想再说,却被老者冷冷打断。
“没有可是。”老者负手而立,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炬,“这桩事,福喜楼接不了。请。”
话已至此,再争无益。李公公看着老者决绝的神色,只得接过黑绸重新蒙好眼,任由对方引着,循着来时的路慢慢退了出去。
这可怎么向皇上复命?李公公心头一阵发沉。
他再清楚不过,福喜楼绝非一道圣旨便能压服的去处。那楼里藏着的宝贝,怕是连先祖御赐的龙牌、太上皇亲书的手谕都能翻出来 —— 这些物件往跟前一摆,便是当今圣上也得掂量三分。他们定下不接的活计,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任谁来都休想逼他们破了规矩,皇上亲自出面也未必管用。
李公公眉头拧成个疙瘩,思来想去终究没别的法子,只得先退出福喜楼,再寻机会另做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