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门在李福海身后缓缓合上,殿内那股压抑的龙威气息被隔绝在外。
他垂着眉眼,快步走过甬道,廊下的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此刻已近子时,皇宫内苑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只有巡夜侍卫甲胄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宫墙间回荡。
李福海心里清楚,这是天字号密令,皇上让他传召谭玖,绝非寻常差事。
方才皇上看着齐王离去的背影时,眼底那抹骇人的冷光,他看得真切。牵魂丹一事牵连甚广,李妃虽已被打入冷宫,但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背后的主谋定然藏得更深。
而暗影卫,作为皇上手中最隐秘的利刃,唯有他们出手,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挖掘出这潭浑水里的猫腻。
想到这里,李福海不觉加快了脚步,朝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穿过几道宫门,前方隐约出现一片低矮却戒备森严的建筑群,那正是暗影卫属的所在地。与皇宫其他地方的富丽堂皇不同,这里的房屋皆是青灰瓦顶,连门口的灯笼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门口值守的暗影卫士兵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峻,见李福海走来,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他们都认得这位在皇上身边伺候了三十多年的总管太监,也清楚能让他深夜亲自跑一趟的,定是天字号的要紧事。
其中一位值守,见过礼后,迅速去禀报,只留下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当李福海走到正厅门口,一个身着黑色锦袍、腰间佩着暗纹弯刀的男子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听到脚步声,男子缓缓转过身,这正是暗影卫大统领——谭玖。
他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分刚被唤醒的倦意,见来人是李福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李总管深夜到访,可是皇上有旨?” 谭玖的声音低沉,带着暗影卫特有的警惕。
他与李福海虽有旧交,但在暗影卫属这种地方,任何私人情谊都得让位于规矩。
李福海脸上堆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走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谭统领,皇上有天字号任务要交给你,命你即刻随咱家去养心殿面圣。”
“天字号任务?” 谭玖心中一凛。
暗影卫的任务分天、地、玄、黄四等,天字号任务历来只与皇权安危、江山社稷相关,若非到了紧要关头,皇上绝不会轻易动用。
他立刻想到了今日宫中的异动 —— 早些时候,他便接到线报,李妃因谋害皇上被打入冷宫,齐王还被召入宫中问话。看来,此事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是,” 李福海点了点头,目光在谭玖脸上停顿片刻,见他神色凝重,便又补充道,“皇上特意吩咐,让你不必多带人手,只身随咱家去即可。”
谭玖没有多问,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披风,利落地理了理衣襟,对门口的侍卫吩咐道:“我随李总管去养心殿,在此期间,暗影卫属一切事务由冯七暂代,任何人不得擅入后堂档案室。”
“是,统领!” 侍卫恭敬地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暗影卫属,沿着宫墙下的小路往养心殿方向走去。
夜色渐深,寒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李福海拢了拢身上的棉袍,忽然开口道:“谭统领,你可知今日李妃之事?”
谭玖脚步微顿,侧头看向李福海。
他知道李福海向来谨言慎行,尤其是在涉及皇上旨意的事情上,更是从不多说一个字。
今日他主动提起李妃,定是有话要暗示自己。“略有耳闻,听说李妃用牵魂丹谋害皇上,被当场识破。”
“何止是识破,” 李福海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那牵魂丹药性霸道,若不是肃王殿下提前察觉入宫警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谭玖眼神一沉。肃王是皇上众多皇子中最沉稳忠厚的一个,向来不参与皇子间的争斗,此次能识破李妃的阴谋,想必是暗中关注着皇上的安危。
只是,牵魂丹并非寻常毒物,炼制过程极为复杂,所需药材也多是稀有之物,李妃一个后宫嫔妃,怎么会有能力弄到这种东西?
“李总管,” 谭玖斟酌着开口,“这牵魂丹的来源,皇上可有头绪?”
李福海放缓了脚步,目光扫过四周,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皇上心里自有考量。今日齐王殿下也被召入宫中,李妃一口咬定牵魂丹是齐王所赠,可齐王矢口否认,还主动请旨要调查此事。”
谭玖眉头皱得更紧。
齐王向来野心勃勃,即便卧榻多年,也从未停止过对权力的向往。这些年在朝中暗中培植势力,皇上对此心知肚明。此次李妃攀扯齐王,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有人故意设局?
若是齐王真的参与其中,那他主动请旨调查,便是想借机混淆视听,甚至嫁祸他人;可若是他清白的,那背后的主谋又为何要让李妃攀咬他?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谭统领,” 李福海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谭玖,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你还记得当年在江南,若不是你出手相助,咱家这条老命早就没了。有些话,咱家本不该在统领面圣之前说,但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 牵魂丹的事,没那么简单。李妃只是个棋子,齐王…… 未必就是下棋的人。”
谭玖心中一动。他与李福海的渊源要追溯到十年前,当时李福海奉命去江南督办漕运,途中遭遇刺客袭击,是当时正在江南执行任务的谭玖出手救了他。
自那以后,两人便有了几分私交,但李福海从未在公务上对他有过半分偏袒。
今日他这番话,显然是在暗示自己,齐王可能并非主谋,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在操纵这一切。
“李总管的意思是……” 谭玖追问。
李福海却摇了摇头,重新迈开脚步:“咱家只是随口说说,具体如何,还得等皇上亲自吩咐。你只需记住,暗影卫的职责是护佑皇权,查清真相,莫要被表面的假象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