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辞了差事,一身轻松,径直回了洞府。
他推开石门,入内盘膝坐下,从储物袋中倾出所有家当。
几瓶辟谷丹,是他未来数月赖以为生的口粮;几块下品灵石,是他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修行资材。
此外,便是胡璇所赠三本功法:《擒龙捣凤十八手》、《碧海潮生诀》与《阴阳极乐诀》。
这三本功法他随手搁置一旁,心头不甚在意。
他所珍视,目光所系,唯那柄凡铁长剑与一枚《清风剑》玉简。
此二物,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宝藏。
他小心翼翼拿起玉简,贴于眉心。
霎时间,一股清凉之意直入泥丸,玉简内所载《清风剑》的全部招式与行功路线如潮水般涌入识海,牢牢铭刻心间。
《清风剑》共一十三式,招招朴实无华,无非劈、砍、刺、撩等寻常剑法基础动作,便是街头卖艺的凡人武夫亦能习之。
其行功路线也极是简单,仅涉几条最主要的正经。
若寻常修士观之,定会嗤之以鼻,视作不入流的凡俗武学。
然陈默不作此想。
他细细咀嚼玉简所传剑意,心中却生出一番别样感悟。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他暗自忖道,“我既选了此剑法,又被赐前辈高人指点,其中定有深意。前辈眼光,岂我辈能及?越是看似简单的招式,其中蕴藏变化便越是无穷。前辈已将剑道神髓传我,这剑法形体,便是我需亲手填充的血肉!”
他越想越觉豁然开朗,对那老修士敬佩之情又深了几分。
记下剑招,他便起身握住那柄铁剑。
他未急于演练剑招,而是闭目凝神,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那日老修士指点他时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呵斥。
“左足向前,剑指眉心,站稳。”
陈默依言照做。
他左脚向前迈出一步,身躯挺拔,右手持剑。
他心中默念:“前辈说,此乃‘藏神于内,意守眉间’,剑未出,神先至。此乃剑道之基,万法之源!”
他努力去感受那种玄妙莫测的“神”,可站了半晌,只觉手臂酸麻,剑尖抖得更甚。
“沉腰,转腕,刃口向外。你当面前有风,剑当破风。”
他依着老者呵斥,沉下腰身,转动手腕。
这个动作让他觉得无比别扭,手腕一转,整个身子都跟着拧了起来,重心不稳,险些摔倒。
他心中又道:“前辈说,此乃‘力自地起,劲由腕生’。我定是筋骨尚未开,故觉别扭。这便是前辈助我淬炼筋骨之法!”
他不管身体别扭,强行将这姿势固定。
筋骨被拉扯得生疼,他却咬牙坚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前辈指点,绝不会错!疼,就对了!这说明我练到地方了!”
“右跨,前倾,刺!”
他猛地向右跨步,身躯前倾,一剑刺出。
这一剑,他用尽全身气力。
然而由于姿势极度扭曲,他这一剑刺出力道完全是散的,非但没有半分凌厉剑气,反而因用力过猛牵动腰部肌肉,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喘着粗气,胸口闷痛。
“前辈呵斥,是‘当头棒喝’!形散而意不散!对,意!是气势!”
他心中豁然开朗,又觉是自己领悟了更高深的剑理。
“剑者,杀伐之器也,岂能无气势?前辈非为我形不佳,乃为我意不坚!”
他不管身体疼痛,又一次摆开架势,重头再来。
站桩,转腕,前刺。
洞府之中,不辨昼夜,唯有剑鸣与陈默粗重喘息声相伴。
他彻底沉浸在这般自以为是的苦修之中。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一天,两天……
时间流逝如白驹过隙,他却浑然不觉。
他饿了,便吞下一颗辟谷丹,腹中饱足;
累了,便靠着石壁稍作歇息,脑中剑意却不绝,依旧推演那几个简单动作。
他身躯在发出痛苦呻吟。
由于长时间保持错误姿势,筋肉撕裂,骨骼作响,多处出现拉伤。
他体内真气本就虚浮不堪,此刻在他这般胡乱催动下更是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时而滞涩,时而狂乱。
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胸口郁闷,血气上涌几欲喷薄而出,却又被他强行咽下。
“这是好事!”他对自己说,“不破不立!前辈此举,定是助我打碎旧基,重塑新体!这便是剑修淬体之法!”
他越来越瘦,形如枯槁,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其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魔的火焰。
他手执铁剑早已被汗水浸透,变得锈迹斑斑。
他却毫不在意,只觉此乃剑道磨砺之证。每日只是重复那几个在他看来蕴含无上大道动作。
他自以为勇猛精进,正于剑道坦途上狂奔。
殊不知,他早已踏入歧途,离那走火入魔之境仅一线之隔。
他每一次自以为是的“感悟”,都是在加深自己错误。
他每一次强忍“疼痛”,都是身躯向他发出警告。
可惜,心障已成,他听而不闻。
他只听得见自己心中那个声音如魔咒般回荡:“坚持下去!前辈在侧!成功近矣!”
洞外,日升月落,已是半月过去。
而洞府内的少年依旧挥舞那柄锈蚀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