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天空是一种沉闷的深蓝色,城市尚未完全苏醒,街道空旷而寂静。沈墨初的黑色轿车如同幽灵般滑出车库,汇入寥寥无几的车流,朝着远离市中心的旧城区方向驶去。
林晚星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现代建筑逐渐被低矮、陈旧的老房子所取代。空气中似乎也多了一丝潮湿的、属于旧时光的气息。她一夜未眠,大脑却异常清醒,反复回忆着沈墨初给她看的关于清河镇的零星资料。
清河镇,曾是依靠水路繁荣一时的商贸古镇,保留着大量明清时期的建筑,尤其是那座标志性的“兰心大戏院”。但随着水路衰落和城市扩张,古镇逐渐没落,居民外迁,如今只剩下一些不愿离开的老人和少量寻求“复古”情怀的游客。在普通人的视角里,它只是一个带着些许颓败美感的旅游点。但在沈墨初的资料中,这里却是本市“阴影扰动”最频繁、最强烈的区域之一,是表里世界屏障极其薄弱的“节点”。
“到了地方,跟紧我。”沈墨初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他换上了一身更便于活动的深色便装,气质依旧冷峻,但眼神比在安全屋里时多了几分外放的锐利。“不要轻易触碰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东西,尤其是水、镜子,以及看起来过于古老的物件。尽量不要脱离我的视线范围。”
林晚星点了点头,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背包带子。背包里除了简单的随身物品,还有那个紫檀木首饰盒,以及沈墨初给她的一些基础符箓和那枚“守心玉”。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踏上未知战场的士兵,装备简陋,内心忐忑,却已无退路。
车子最终在一条狭窄的、仅容一车通过的青石板路入口处停下。一块斑驳的木牌斜插在路边,上面用褪色的红漆写着“清河古镇”四个字。再往里,车辆就无法通行了。
两人下车,一股混合着河水腥气、陈旧木头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时间尚早,古镇仿佛还在沉睡。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反射着天空微弱的光。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旧式木结构房屋,黑瓦白墙,许多门窗紧闭,雕花窗棂上结着蛛网。一些店铺门口挂着残破的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吱呀的声响。
寂静,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笼罩着这里。连常见的清晨鸟鸣都听不到。
沈墨初从后备箱取出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黑色战术背包背在身上,里面显然装着他的“专业工具”。他手里拿着那个古朴的罗盘,罗盘上的指针微微颤动着,并非指向正北,而是偏向古镇的深处。
“阴气很重。”沈墨初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跟紧。”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青石板路。脚步声在空寂的街巷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晚星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运用这两天学到的粗浅法门,尝试感知周围的“阴影波动”。起初只是一片混沌的昏暗感,但渐渐地,她开始捕捉到一些零碎的、不协调的“信息”。
路过一扇紧闭的朱红色木门时,她仿佛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老式的留声机咿呀声,带着某种哀怨的戏曲唱腔,但凝神去听,又只剩下风声。
经过一座小小的石拱桥时,桥下的河水浑浊泛绿,流速缓慢。她无意中瞥向水面,竟似乎看到水底有苍白的人形阴影一闪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别长时间看水。”沈墨初头也不回地提醒,“水属阴,易通幽冥,在这里尤其容易被残影干扰。”
林晚星连忙移开视线,心跳加速。这还只是古镇的外围,弥漫的残影就已经如此密集且充满恶意。
越往镇子中心走,那种压抑感就越发明显。房屋更加破败,有些甚至已经倾颓。罗盘的指针抖动得更加厉害。沈墨初的脚步也愈发谨慎。
最终,他们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广场边缘停下了脚步。广场由大块青石板铺就,中央是一个早已干涸的圆形水池。而广场的另一端,赫然矗立着那座在照片中见过多次的——兰心大戏院。
近距离观看,这座戏院比照片上更加破败阴森。戏台高出地面不少,飞檐翘角早已残破不堪,几根支撑的柱子上漆皮剥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头。戏台顶部的彩绘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扭曲的图案。戏台正面悬挂着一块匾额,“兰心大戏院”五个字蒙着厚厚的灰尘,其中“心”字的一点甚至已经脱落。整个戏院像一头沉睡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兽,静静地盘踞在广场尽头。
而此刻,更让人心悸的是,在那空旷的、布满落叶和污渍的戏台上,竟然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们,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略显宽大的深色中山装,身形瘦削,头发花白,看样子是个老人。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面朝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有人?”林晚星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看向沈墨初。
沈墨初的眉头紧紧皱起,罗盘上的指针正死死地指向那个老人的方向。“不对劲……他身上的‘气’……很微弱,而且和这里的残影几乎融为一体了。”
就在这时,那个老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僵硬缓慢的动作,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神采,嘴角却挂着一丝极其诡异的、僵硬的微笑。他的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在清晨的微光下,看起来毫无生气。
“你们……是来看戏的吗?”老人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语调平直,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白老板的《贵妃醉酒》……就要开场了……”
白老板?白薇!
林晚星的心脏猛地一缩。这老人明显不正常!
沈墨初上前一步,将林晚星护在身后,沉声道:“老人家,我们不是来看戏的。请问你是这里的住户吗?”
老人似乎没听到沈墨初的话,依旧用那种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们,重复着:“快开场了……好戏……好戏啊……不能错过……”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枯瘦的手,指向戏台后方。
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林晚星似乎看到戏台后台的阴暗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是一角飘动的、月白色的衣袂!
几乎是同时,她背包里的那个紫檀木首饰盒,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冰凉刺骨,一股强烈的悲伤和恐惧感再次试图冲破她的意识防线!而沈墨初背包里那个装着染血戏服的金属盒,也发出了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震动声!
“残影共鸣!”沈墨初脸色骤变,“退后!”
但已经晚了。
那戏台上的老人,脸上的诡异笑容骤然扩大,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嘴巴。他的身体开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闪烁、扭曲!同时,整个戏院周围的光线猛地暗了下来,仿佛瞬间从清晨步入了黄昏!
无数模糊的、扭曲的人形阴影开始在意念的感知中浮现,围绕着戏台,发出窸窸窣窣的低语和空洞的喝彩声!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脂粉香和陈旧的血腥气!
“糟了,是陷阱!”沈墨初猛地将林晚星向后一拉,另一只手已经迅速从背包侧袋抽出了数张符箓,“我们被引到它的‘主场’来了!”
戏台上,那个老人的形象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隐约的、穿着月白戏服、水袖飘拂的婀娜身影,虽然模糊,但那冲天的怨念和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让晚星瞬间窒息!
白夫人!虽然不是完整的实体,但绝对是她的残影显化!
“把我的影子……还给我……”
那幽怨刻骨的低语,不再是仅仅在晚星脑中响起,而是真真切切地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广场上,从四面八方涌来!
而就在这时,林晚星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在广场一侧一栋废弃店铺的破旧玻璃窗后,似乎有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年轻身影,正悠闲地靠墙站着,手里把玩着一个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正隔岸观火般地看着他们这边。
顾云深!他果然来了!
前有白夫人残影设下的恐怖陷阱,后有虎视眈眈、意图不明的顾家除魔人。
林晚星和沈墨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