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跟揣了冰碴子似的,刮得院墙上的枯草呜呜响。何雨柱缩着脖子从食堂回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锅的糖耳朵,冒着热气,甜香混着寒风钻进鼻孔,勾得人直咽口水。
“妈,我回来了!”他推开院门,就见王秀兰坐在炕沿上,正缝补那件灰扑扑的旧棉袄。棉袄是前年做的,面儿是洗得发白的粗布,里子磨出了好几个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旧棉絮,看着就不暖和。
“冻坏了吧?”王秀兰抬头看了一眼,赶紧放下针线,往灶房走,“锅里温着玉米糊糊,快趁热喝点。”她说话时,肩膀微微耸了耸,像是冷得打颤。
何雨柱心里头一揪。这棉袄母亲穿了两年,去年就说要拆洗翻新,可总赶上这样那样的事——先是雨水上学要交学费,接着是雨华发烧抓药,最后好不容易攒了点布票,又紧着给俩孩子做了新棉裤,自己的棉袄就一拖再拖。
“妈,您这棉袄早该换了。”他把糖耳朵往桌上一放,拿起棉袄翻看,里子的破洞比上次见的更大,有的地方棉絮都结成了疙瘩,“这样哪能挡风?”
“凑活穿吧,”王秀兰端着玉米糊糊出来,往他手里塞,“我这把老骨头,抗冻。倒是你,在食堂后厨穿得多,可别仗着年轻就不注意保暖。”
何雨柱没接话,心里头盘算着。空间里的归燕居厢房里,堆着不少新弹的棉花,白花花的,蓬松得像云朵,是前阵子空间自己冒出来的,他当时还纳闷留着干啥,现在看来,正好能给母亲的棉袄换里子。
可咋弄出来又不显眼?直接拿新棉花出来,母亲肯定要追问;偷偷换了,又怕她察觉。他瞅着那件旧棉袄,忽然有了主意——等母亲夜里睡熟了,悄悄把旧棉絮掏出来,换上新棉花,再缝好,神不知鬼不觉。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坐不住了。晚饭时,他特意多给王秀兰盛了碗糊糊,还把糖耳朵塞给她:“妈,您吃点甜的,暖暖身子。”
王秀兰笑着推回来:“给雨水和雨华吃,我不爱吃甜的。”最后还是何雨柱硬塞进她嘴里,才抿着嘴吃了。
夜里,何雨柱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眼睛盯着屋顶的房梁。旁边的何雨华睡得正香,小呼噜打得匀匀的。他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悄悄披衣下床,摸黑走到外屋——母亲的棉袄就搭在炕边的椅子上,黑黢黢的一团。
他屏住呼吸,拿起棉袄往自己屋里挪,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拆开棉袄的侧缝。线头很松,显然是缝过好几次的,一扯就开了。里面的旧棉絮一股脑地涌出来,黄不拉几的,还带着股淡淡的霉味,攥在手里硬邦邦的,根本不保暖。
“妈就是这样扛了一冬啊……”何雨柱鼻子有点酸,赶紧从床底下拖出个布包——这里面是他下午从空间归燕居里偷偷弄出来的新棉花,用旧布裹着,看着像攒了很久的零碎。
新棉花白得晃眼,抓在手里轻飘飘的,却格外蓬松,轻轻一捏就弹回来,带着股阳光晒过的清香味。他一点一点地把旧棉絮掏出来,换上新棉花,手指穿梭在布面和棉絮之间,动作放得极轻,生怕弄出响动。
棉袄的袖子最不好塞,他用筷子把棉花一点点往里捅,确保每个角落都塞得满满当当,又不会太臃肿。月光落在他手上,能看见指缝里沾着的棉絮,像落了层细雪。
换完一只袖子,他的额头上已经冒了汗,不是累的,是紧张的。生怕母亲起夜发现,又怕把棉袄缝坏了。他喘了口气,继续换另一只袖子,心里头念叨着:“快点,再快点……”
等把所有旧棉絮都换成新棉花,天已经蒙蒙亮了。何雨柱看着手里的棉袄,比原来鼓囊了不少,摸上去软乎乎的,像揣了团云,心里头踏实了不少。他赶紧用针线把侧缝缝好,针脚尽量模仿母亲平时的样子,歪歪扭扭的,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把棉袄放回外屋的椅子上,他才轻手轻脚地回屋躺下,心脏还“砰砰”直跳。刚闭上眼没一会儿,就听见母亲起床的动静,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咦?”王秀兰的声音带着点疑惑,“这棉袄咋……变沉了?”
何雨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攥紧了被子。
“妈,咋了?”他故意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往外走。
王秀兰正拎着棉袄翻看,手指捏着棉袄的里子,眉头皱着:“这棉袄,好像比昨天厚实了。”她翻到侧缝处,看了看针脚,“我记得这缝补的线不是这样的啊……”
“是不是您记错了?”何雨柱走上前,帮着把棉袄披在她身上,“穿上试试,暖和不?”
棉袄一上身,王秀兰就“呀”了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咋这么暖和?”她活动了活动胳膊,袖子里的棉花轻轻蓬松开来,把胳膊裹得严严实实,一点风都钻不进去;后背也暖烘烘的,像是贴了个小火炉,那股子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寒气,竟一下子被压下去了。
“邪门了……”她喃喃自语,又把棉袄脱下来,翻来覆去地看,里子还是那些破洞,面儿还是那块旧布,可摸着就是比昨天厚实,捏上去软乎乎的,一点不硌得慌。
“许是……棉花自己胀开了?”何雨柱憋着笑,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昨儿个天太干,棉花缩一块了,今个受潮,就蓬松了。”
“哪有这道理?”王秀兰显然不信,可又找不出别的解释。她把棉袄重新穿上,往院里走了两步,北风刮过来,竟没觉得冷,后背反而越来越暖,连带着心情都亮堂了。
“还真暖和……”她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许是老天爷可怜我,让棉袄自己变厚了。”
何雨柱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心里头甜丝丝的。刚才的紧张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踏实。他知道,母亲大概猜到点啥了,只是没说破——这旧棉袄里的新棉花,就像他藏在心里的惦记,不用言语,就能让她感受到暖。
何大清起床时,见王秀兰穿着旧棉袄在灶房忙活,笑着说:“你咋还穿这件?我不是让柱子给你扯块新布做件新的吗?”
“不做了不做了,”王秀兰系着围裙,往锅里添水,“这棉袄突然变暖和了,比新的还得劲。再说了,省点布票给孩子们做春装。”她说话时,偷偷往何雨柱那边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笑意。
何雨柱赶紧低下头,假装看柴火,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早饭时,王秀兰穿着那件“变厚”的棉袄,给每个人盛粥、夹咸菜,动作麻利了不少,再也没像往常那样时不时搓胳膊、缩脖子。何雨华啃着窝头,忽然说:“妈,你今天好像不冷了,脸都红扑扑的。”
“可不是嘛,”王秀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这棉袄成精了,知道心疼人。”
一家人都笑了,屋里的热气混着粥香,把窗外的寒风挡得严严实实。
上午,王秀兰去胡同口的供销社扯线,碰见了秦淮茹。秦淮茹看着她的棉袄,惊讶地说:“婶子,您这棉袄咋看着比以前厚实了?我记得前阵子您还说漏风呢。”
“谁说不是呢,”王秀兰拉着她的手,往棉袄上按了按,“你摸摸,软乎乎的,暖和着呢。不知道咋回事,一夜之间就变样了。”
秦淮茹摸了摸,确实比看着厚实,棉花蓬松得很,不像是旧棉絮该有的样子。她忽然想起前几天何雨柱往家里搬白菜时,说“有好东西给妈惊喜”,心里头一下子明白了,笑着说:“那是婶子好人有好报,老天爷都帮您呢。”
王秀兰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嘴上却不说,只是笑得更开心了。
傍晚,何雨柱从厂里回来,见母亲正坐在院里的小凳上,借着夕阳的光缝补雨华的棉裤,身上还穿着那件旧棉袄。夕阳落在棉袄上,把灰扑扑的粗布染成了暖黄色,看着竟有了点新衣服的样子。
“妈,天凉,回屋缝吧。”他走过去,想扶她起来。
“不凉,”王秀兰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光,“穿着你这‘成精’的棉袄,暖和着呢。柱子,妈知道……”
她没往下说,只是拍了拍他的手,手心暖暖的。
何雨柱心里头一热,点了点头,没说话。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就像棉袄里的新棉花,藏在最里面,却能把暖意送到最需要的地方。
夕阳渐渐沉下去,院里的柴火堆投下长长的影子。王秀兰继续缝着棉裤,针脚密密匝匝的,像是把心里的暖也缝了进去。何雨柱站在旁边,看着母亲不再瑟缩的肩膀,看着那件鼓囊囊的旧棉袄,忽然觉得,这日子里最动人的,不是啥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这样藏在旧袄里的新棉花,是家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惦记,是不用言说就能感受到的暖。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