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话 森林之民 re
几次台风过境，给〈废墟之城〉带来重创，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洪水受灾的不只是人类，废墟之城这时候大量滋生的昆虫变异体被水淹死，江河湖海里的危险生物被这些昆虫尸体吸引，涌入了废墟之城。
于是，这些水生生物和〈拟人机〉的争斗，在城里各处上演。
在废墟之城徘徊的不死怪物——是〈旧文明时期以前〉人类服用自制不死药〈仙丹〉后，感染未知病毒诞生的怪物。
它们的细胞不断重复破坏与修复，形如会动的腐尸，丑陋不堪，却能在这种状态下存活数世纪不死。
就算中了枪，不断变异的肉体也能在几天内愈合。
所以废墟之城里，变异体和昆虫为生存展开的搏斗极其惨烈。
废墟之城高楼间的风卷起沙尘，细沙钻进店里。
李峰中断思绪，看向昏暗的店内。
阳光从木板封死的窗户缝隙斜射进来，空气中的尘埃反射着光，随微弱气流飘动。
这是陌生〈鸟笼〉里的陌生酒馆。
李峰坐在柜台角落——那里的钉子锈得外翻，不动声色地打量店内。
除了他，只有一个背对着他、坐在柜台前的男人。
那客人看着像这辈子就没离过酒，带着股腐内脏混糖似的气息进店，拿起柜台里的威士忌瓶，自顾自往自带的杯子里倒。
期间，店主像没看见似的，一直无视他。
以旧文明设施为中心建起的〈鸟笼〉聚居地，是危险废墟之城里人们能安全生活、求得安宁的少数地方。
这些〈鸟笼〉里的设施五花八门，比如叫〈 junk镇〉的〈鸟笼〉，就有曾叫〈沪十二核防护设施〉的地下掩体，还有储存贩卖军方物资的设施。
这些设施由旧文明的高科技建成，在人类消失的世界里依旧运转，支撑着人们的生活。
鸟笼规模各异，有的能住几千人，有的像这个破败〈鸟笼〉，只住几十人。
李峰盯着墙上挂的拟人机头颅打发时间，大概是被佣兵斩杀后，割下脑袋当战利品带回来的。
真不知道只剩个头怎么还能活，那拟人机还眨了几次眼。
李峰叹气，低头看向眼前的杯子。
半透明的杯子满是水垢和污渍，实在没心情喝里面的威士忌。
他盯着杯底像蟑螂屎的东西，柜台前喝酒的男人突然嚷嚷：“威士忌！赶紧倒！”
醉汉没抬头，声音嘶哑。
“喝多了吧。”
李峰小声嘟囔，醉汉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李峰耸耸肩，醉汉嘟囔着，开始小口喝店主刚倒的威士忌。
“你不喝？”店主摸着油腻的头发问。
“改主意了。”
李峰用食指把杯子推回去：“不喝也会付钱。”
李峰瞥了眼醉汉，店主咋舌：“那家伙也得乖乖付钱。”
“看着不像有钱的样子。”
“……他记账。”
李峰盯着店主看了会儿，支着下巴说：“无所谓，这是你的店，我又不是常客，没资格随便抱怨。
而且我马上就离开这〈鸟笼〉，没必要跟我解释。”
店主装出刚反应过来的样子：“你确实面生。”
“接下来要去森林，顺路来这补给物资。”
“货柜旁边那辆多脚车，是你的？”
“嗯。”
“那你是厉害的佣兵？”
“不是，是在废墟之城回收废品和〈遗物〉的〈拾荒者〉。”
店主皱眉挠了挠耳根，又闻了闻手指的味儿：“扯吧，那可不是靠收废品过活的下等人能有的车。”
李峰耸耸肩，没理他的话。
店主说的多脚车，是叫〈温迪戈〉的大型军用车。〈多脚车〉在文明崩坏的世界很常见，旧文明时期常和建筑用机械人偶一起，在建筑工地、森林作业等复杂地形使用。
因外形像昆虫，得名自甲虫“beetle”的变形〈多脚车〉。
普通多脚车大小和汽车差不多，球形驾驶舱两侧共六条腿。〈温迪戈〉是大型军用车，和其他多脚车不同，有四条包着装甲的粗腿。
作为军规车辆，复合装甲用了旧文明〈钢材〉，强度高还异常轻便，至今保持着出厂时的光泽，一点不生锈。
长腿活动范围大，关节缝隙里的〈人工肌肉〉被特殊乳胶包裹保护。
李峰明白店主为什么对〈温迪戈〉感兴趣——废墟之城很少见到状态这么好的多脚车。
“那你为啥来这么破败的鸟笼？”
店主说着，使劲拍了拍满是补丁的柜台，又用腰上的脏布擦掉手上的蟑螂尸。
“刚不是说了，要去森林。”
李峰确认脚边没蟑螂，店主嗤笑：“森林？去那儿干嘛，你想自杀？”
“没打算死……森林有那么危险？”
“当然，尤其是这时候，森林成了昆虫的乐园。
好心劝你，算了吧，回去。
好不容易有辆好车，在森林里烂掉多可惜。”
“不行啊。”李峰摇头，“同行的朋友接了〈森林之民〉的活儿。”
店主露出像误入拟人机巢穴的探索者似的表情：“你认识〈森林之民〉！？”
“不认识怎么接活儿。”
“难道你和教团有关？”
“不是。”李峰摇头，“就是拾荒者。”
“果然是佣兵。”店主无视他的话，“但还是别去森林，接了教团护卫活儿的，基本都死了。
不过你想死的话另说。”
“对了，你说的教团是？”
店主抱臂，看向锈成红褐色的铁皮屋顶：“就是那个，现在流行的……什么引导者之类的。”
“〈不死引导者〉。”
“对！”店主露出踩死蟑螂似的爽快表情。
“那教团在森林里干嘛？”
“不知道，可能想拉拢〈森林之民〉？”店主随口说，“几个月前突然冒出来，之后就没消息了。”
“所以——”李峰问，“森林里出什么事了？他们被昆虫吃了？”
“不是。”店主表情严肃地摇头，“被〈森林之民〉袭击了。
那帮人叫我们〈外乡人〉，讨厌得很……不允许部族以外的人靠近森林，明明是野蛮人。”
“野蛮人啊……”
“你看，”店主喷着臭气凑近，“那边喝酒的男人看见了？”
“看见了。”李峰点头。
“他也是教团雇的佣兵，遇袭时从森林逃出来，之后就赖在这儿了。”
“看来吓得不轻，借酒消愁？”
“大概吧，好像就他活下来了。
现在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酒鬼。”
“这样啊。”李峰看向醉汉。
或许是覆盖眼球的纳米层作用，李峰那双深红色虹膜的眼睛闪了光。
店主用黏糊糊的讨厌眼神盯着他。
覆盖眼球的薄膜上常投射着界面，能通过生物监测器随时查看各种信息，还有兼容系统的武器余弹、侦察无人机拍的周边画面、环境信息等。
“装备状态很差，但看着确实像佣兵。”
嫦娥柔和的声音直接在耳内响起。
“是啊。”
“你说什么？”店主正想拍死墙上的蟑螂。
“没什么。”李峰摇头。
嫦娥通过同步轨道上的军用卫星，再经地面各处的旧文明〈遗物〉——特殊电波塔，直接和李峰对话。
她是军用卫星搭载的〈自主对话型支援计算机〉，却坚决否认自己是人工智能，李峰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不管怎样，自从在文明崩坏的世界失忆醒来，嫦娥就是他唯一的同伴。
说实话，不管她是不是人工智能，李峰对她的感情都不会变。
他信任嫦娥，也相信自己被她信任，这才是最重要的。
“刚才说的，”李峰对握铁棍的店主说，“〈森林之民〉会来这〈鸟笼〉吗？”
店主慢慢放下举着要砸蟑螂的铁棍，皱眉道：“不来。
以前会来卖森林里的果实和皮毛，好些年没见了。”
“为了电子货币？森林之民用钱做什么？”
“那边不就有物资贩卖点？”店主看向敞着的门，“他们在那儿买弹药。”
李峰想起之前去买物资的旧文明设施：“没注意，贩卖点连弹药都卖？”
“嗯，多亏这个，这鸟笼才能维持下去。”
“这样啊。”李峰敷衍应着，又问店主，“来这鸟笼的〈森林之民〉，是〈虫师〉吗？”
“虫师？”店主皱眉，“你觉得鸟笼会让那种能操控昆虫的可怕家伙进来？”
“那你说的〈森林之民〉是什么样的？”
“就是不带虫子的人。”
“什么样的人？”
“还能什么样……普通的〈森林之民〉呗。”
“问题是不知道‘普通’是啥样啊。”嫦娥说。
醉汉发出恶心的呕吐声，无数蟑螂朝他的呕吐物爬去。
李峰随便跟店主打了声招呼，付了威士忌钱，赶紧离开这满是蟑螂的店。
李峰往和同伴汇合的地方走，嫦娥的声音响起：
“〈森林之民〉……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希望是友好的人吧。”
李峰说着，看向高楼间露出的深邃森林，那里矗立着远超百米的树木，景象异常。
“那就是〈大树森林〉啊。”
“嗯，是昆虫变异体横行的危险森林。”
第208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