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雪地魅影**
凌风如同一尊冰雕,静静地伏在冰冷的雪地中,身体的温度与周围的严寒几乎融为一体。细密而坚硬的雪粒被永不停歇的寒风裹挟着,持续不断地扑打在他头盔的面罩上,发出细碎而密集的“噼啪”声,如同无数冰冷的指甲在敲打着棺盖。他调整着面罩的放大和夜视功能,目光穿透愈发浓重的暮色与飞舞的雪幕,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仔细地观察着那支围绕着废弃观察站活动的小队。
对方一共六人,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每一个步骤都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和严格的训练痕迹。他们穿着统一的、带有兜帽的白色雪地全域伪装作战服,面料似乎具有某种自适应环境的光学迷彩效果,在移动时能更好地与背景融合。然而,无论是肩章、臂章还是胸前,都没有任何能够标识其所属势力的徽记或符号,干净得有些反常。他们的装备堪称精良,除了手持的、带有定制配件和低温保障模块的制式突击步枪外,每个人还携带着多功能战术背包,里面显然装着各种探测、通讯和生存设备。
凌风注意到,他们在观察站外围的关键位置,至少布置了三个微型被动式运动传感器。这些装置小巧而隐蔽,被巧妙地安置在冰棱后、雪堆中,甚至是半塌的金属残骸缝隙里,其覆盖范围经过精心计算,几乎封锁了所有可能悄无声息接近观察站的路线。入口处厚重的冰层已经被他们用专业工具清理出了一部分,露出了锈蚀的合金门扉,但他们似乎并没有立刻强行进入的打算,更多的像是在进行周密的前期侦查和环境控制,其行为模式,更像是在布设一个陷阱,等待某个特定目标的出现。
凌风的大脑在极寒中依旧飞速运转,冷静地权衡着利弊。强行突破或者正面冲突,风险高到几乎等于自杀。对方在人数、装备、阵地和情报上都占据绝对优势。而放弃这个唯一的已知据点,意味着他将继续在这片茫茫无边的死亡冰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依靠身上仅存的高能营养剂和有限的电池续航,他支撑不了几天。此刻,他唯一的优势在于他在暗处,对方在明处,并且,他拥有基地提供的便携式热能偏转斗篷这件隐匿利器。
他决定继续等待。在这种极端环境下,鲁莽的行动往往比敌人本身更加致命,而耐心,则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时间在仿佛永恒呼啸的风雪声中,缓慢而粘稠地流逝。那支神秘的小队完成了外围的布控工作,分出两人组成一个巡逻单元,沿着预设的路线在观察站周围进行定时的交叉巡视,另外四人则退到了观察站背风处一个相对凹陷的位置,动作娴熟地搭建起一个低矮的、同样具有雪地伪装效果的半球形保暖帐篷,开始轮流休息和执勤。他们之间交流极少,仅有的手势和简短指令都透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纪律性,这进一步让凌风排除了他们是普通掠夺者或者独立探险队的可能性。这更像是一支精锐的、执行特定秘密任务的特种小队。
当永冻荒原短暂的白昼被漫长的极夜彻底吞噬,温度开始如同自由落体般骤降时,巡逻的两人也回到了帐篷附近,与外围的传感器共同构成了一个静态的警戒圈。机会,往往诞生于敌人最为松懈的时刻。
凌风开始行动了。他如同融化在雪地中的阴影,借助着地形起伏和越来越猛烈的风雪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绕了一个大圈,迂回到了观察站的另一侧。根据数据板上存储的原始结构图,这里应该有一个被设计为紧急情况下使用的、相对隐蔽的通风管道出口。果然,在一处被厚厚积雪几乎完全掩埋的金属基座旁,他找到了那个直径约五十公分、覆盖着锈蚀严重格栅的圆形出口。
利用左臂臂铠末端的机械爪,他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发出过大响声地清理掉封堵在格栅外的冰雪和冻结的污物。然后用爪尖撬开已经锈死的卡扣,将沉重的格栅轻轻挪到一旁。管道内部漆黑一片,散发着金属锈蚀和陈年灰尘的混合气味,内壁上挂满了尖锐的冰棱。管道异常狭窄,他必须卸下背上大部分不必要的装备,才能极其勉强地挤进去。
管道内的爬行是一场对意志和肉体耐力的残酷考验。空间逼仄到无法抬头,他只能依靠臂铠的抓握力,配合腰腹和腿部的力量,一点点地在冰冷、粗糙且布满障碍的管道内壁上艰难地向前挪动。金属与金属、金属与冰层的摩擦声,在密闭的管道内被放大,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声响都让他心跳加速,生怕被外面的传感器或巡逻人员捕捉到。经过近半小时如同蜗牛般的艰难爬行,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个横向的检修舱口。
他停下来,仔细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后,才用臂铠顶开并未锁死的舱盖,轻巧地落入观察站内部。内部空间比他预想的要稍微宽敞一些,但破败和荒废的程度触目惊心。厚厚的、如同绒毯般的灰尘覆盖着所有表面,各种废弃的仪器设备东倒西歪,有些已经被拆解得只剩下空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味、机油挥发后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东西霉变腐败后的怪异味道。令人意外的是,应急电源似乎还在极其微弱地工作着,几盏代表设备待机或故障的红色指示灯,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如同几颗濒死的星辰,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他不敢打开头灯,只能依靠面罩的微光夜视模式,小心翼翼地探索。他首先找到了主控室。大部分的操作台和显示终端屏幕都已经碎裂或漆黑一片,显然早已损坏多时。但角落里的一个老式通讯控制台,面板上还有一个微弱的绿色电源指示灯在闪烁。他尝试着按下几个按键,屏幕挣扎着亮起,跳动着杂乱无章的电平信号和大量的雪花噪点,显然无法与外界建立任何稳定的联系。就在他准备放弃,转而检查其他可能存在的线索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凭借听觉捕捉、更多是依靠身体接触地面感知到的震动,从脚下深处隐隐传来。
不是外面风雪撞击建筑的呜咽,也不是远处冰川移动的闷响,更不是帐篷里那些人活动造成的振动。这震动来自观察站地基之下更深层的地方,带着某种非自然的、规律性极强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微弱脉冲感。
凌风立刻警觉起来,所有的疲惫瞬间被驱散。他沿着震感最清晰的方向,仔细地搜寻。最终,在储藏室一个堆满了废弃零件和破损箱子的角落,他发现了一个被刻意用杂物掩盖起来的、通向地下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扶梯。梯子虽然看起来年代久远,锈蚀严重,但结构还算完整牢固。他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将武器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一级一级地向下爬去。
梯子下方连接着的,是一个明显是在观察站建立之初,就秘密修建的小型地下掩体。这里的空间不大,大约只有十平米见方,空气比上面更加冰冷刺骨,仿佛凝固了一般,但保存状态却相对完好得多,没有那么多灰尘和杂物。震动的源头清晰地指向掩体的正中央——那里摆放着一组仍在低速运转、发出低沉嗡鸣的老旧服务器阵列。几块屏幕亮着,上面正以缓慢的速度滚动着大量他看不太懂的、由数字、符号和波形图构成的数据流,似乎是某种长期自动运行的环境监测或者……别的什么记录程序。
然而,真正让凌风感到心脏骤停、呼吸一窒的,是服务器旁边那个东西——一个约有半人高、通体由某种暗色合金铸造、表面已经结满了厚厚白霜的圆柱形容器。容器的正面有一个强化玻璃材质的观察窗,透过模糊的冰霜,能隐约看到容器内部,正悬浮着一块约拳头大小、形态不规则、不断自主变换着幽蓝色与惨白色光芒的奇异晶体!那晶体周围,肉眼可见地环绕着一层强大的、使得周围光线和空气都微微发生扭曲的能量力场!更让凌风震惊的是,贴身存放的“火种”密钥,在此刻清晰地传来了一阵微弱却毋庸置疑的共鸣震颤!
能量波动……如此精纯而强大!难道这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能量基石”?不,不对!凌风立刻否定了这个过于诱人的想法。墨影明确说过,“能量基石”应该位于永冻荒原的更深处,而且,眼前这块晶体散发出的能量场,虽然强度惊人,却似乎少了一份“基石”应有的那种源自宇宙本源的、浩瀚无垠、包容一切的“重量感”和“层次感”。这更像是一个……经过高度提纯和压缩的能量样本?或者,是某个试图仿造“基石”而制造出来的……复制品?
就在他试图靠近仔细观察的瞬间,服务器的主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由暗转亮,刺目的红色占据了整个画面,一个不断闪烁的警告界面弹了出来:
【警告:监测到未授权生物信号访问核心区域!】
【自动安全协议已激活!】
【数据清除及区域封锁程序启动!】
【倒计时:10:00】
凌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立刻扑到控制台前,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尝试输入中断指令、寻找强制停止的方法。然而,系统已经完全锁死,所有的操作权限都被提升到了最高级别,需要他无法提供的特定管理员密码或生物密钥。猩红色的倒计时数字,如同死神的脚步声,在屏幕上冷酷而无情地跳动着:9:59、9:58……
必须立刻离开!否则一旦程序执行完成,无论是数据清除引发的系统过载爆炸,还是区域封锁导致的出口永久封闭,他都必死无疑!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快速扫过整个狭小的掩体。在服务器机柜的下方,他发现了一个老式的物理数据接口。来不及多想,他立刻用随身携带的加固数据板,强行连接上去,启动了最高速的数据下载程序,希望能抢在系统被清除前,获取到尽可能多的信息。同时,他的余光瞥见那个能量晶体容器旁边,放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大小的金属箱。箱子没有上锁,他打开一看,里面用防震海绵固定着几支透明的试管,试管内装着一种散发着微弱蓝色荧光的粘稠液体,试管标签上清晰地打印着一行小字:“抗凝剂-极地特供型”。虽然不明其具体用途,但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有用,便顺手将其塞入了背包。
倒计时在冰冷地流逝:5:23、5:22……
数据下载的进度条终于艰难地爬到了100%!凌风猛地拔下数据板连接线。就在他准备转身冲向扶梯的刹那,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清晰的、靴子踩在金属地板上的脚步声,以及压低了嗓音的、短促而清晰的对话声!
“b组报告,内部被动传感器显示有活动信号!重复,内部有活动!”
“不可能!所有入口我们都检查并封锁了!”
“A组收到,准备进入搜查!保持最高警戒级别!”
凌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糟糕!他被发现了!现在他等于是被困在了这个即将自毁的地下掩体里,唯一的出口即将被上面的人堵死!屏幕上的倒计时依旧在无情地跳动:3:15、3:14……
他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掩体四周,终于在靠近角落的阴影里,发现了一个几乎被锈迹覆盖的、代表着紧急逃生通道的金属标识牌。但通道那扇厚重的密封门,却被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坚硬如铁的冰层彻底封死!他尝试用左臂臂铠的机械爪猛击冰层,碎冰飞溅,但进展极其缓慢,照这个速度,在倒计时结束或者上面的人下来之前,他根本不可能破开!
2:01、2:00……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蔓延。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服务器机柜旁边,一个被透明防护盖保护着的、鲜红色的手动过载开关上!一个极其疯狂、近乎同归于尽的想法,在他被逼到绝境的大脑中瞬间成形!
1:30、1:29……
没有时间犹豫了!他猛地用臂铠砸碎防护盖,毫不犹豫地拉下了那个鲜红色的过载开关!
“呜——!!!”
服务器机柜瞬间发出了刺耳欲聋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尖锐警报声!所有的指示灯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数据流在屏幕上乱窜,整个掩体内的灯光开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紧接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晶体容器,猛地推向了扶梯的正下方,将其卡在了梯口位置。
1:00、0:59……
头顶上方传来了金属门被暴力破开的巨响,以及更加清晰的、带着战术术语的呼喊声!那支小队已经成功进入了观察站内部,正在快速搜索!
0:30、0:29……
凌风一个箭步冲到被冰封的逃生门前,将身体死死地贴在冰冷的、相对坚固的门框旁的冰壁上,最大限度地减少自己的暴露面积,同时用双臂护住了头部和要害。
0:05、0:04、0:03、0:02、0:01……
“轰——!!!!!!”
一声远超预想的、混合了金属撕裂、能量爆发和晶体碎裂的恐怖巨响,从服务器和扶梯口的位置猛烈爆发!一股肉眼可见的、夹杂着幽蓝色电弧和炽白火焰的狂暴冲击波,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向上方疯狂冲去!整个地下掩体,乃至上方的观察站主体结构,都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和剧烈震动!顶部的冰棱、灰尘、碎块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趁着爆炸造成的巨大混乱、震动以及上方必然的人员伤亡和视线遮蔽,凌风用左臂臂铠配合身体,猛地撞击在已经被爆炸冲击波震得布满裂纹、脆弱不堪的逃生门冰封处!
“咔嚓——哗啦!”
厚重的冰层终于碎裂开来,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凌风毫不犹豫,如同逃离地狱的幽魂,一头钻了进去,在完全黑暗的、冰冷刺骨的通道中,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手脚并用地拼命向前爬行。
身后,隐约还能听到叫喊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可能因为能量晶体不完全爆炸引发的、断断续续的次级爆炸声。幸运的是,似乎并没有人立刻追进这条未知的逃生通道。当他终于从数百米外、一个隐藏在巨大冰岩裂缝中的、极其隐蔽的出口挣扎着钻出来时,回头望去,只见远处的观察站方向,已经升腾起了夹杂着幽蓝火光的浓烟,在漫天风雪中格外显眼。那支神秘小队的身影正在火光和雪幕中快速移动,显然是在进行紧急撤离和伤亡评估。
凌风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来不及处理身上沾满的冰屑和污迹,立刻借着愈发深沉的夜色和狂暴风雪的完美掩护,认准了一个与“冰冠”站大致方向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迅速远离了这个已经彻底暴露、并化为一片火海的是非之地。
直到他在一处背风的、由几块巨大冰岩自然形成的狭窄缝隙中找到临时藏身之所,确认短时间内安全无虞后,才敢停下来,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灼烧着喉咙,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稍微平复了呼吸和心跳后,他打开了那块加固数据板,开始迫不及待地解读和浏览冒死下载回来的数据。大部分内容确实是这个观察站多年来对永冻荒原环境(包括温度、辐射、磁场、生物活动等)的详细监测记录,数据庞大而枯燥。然而,在翻到存储分区最深处,一个被多重算法加密隐藏的文件夹时,他找到了不寻常的东西。
耗费了一些时间,利用“火种”密钥自带的某种高级解密协议作为破解引子,他终于成功打开了这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段简短的文本信息。当解密后的文字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时,凌风的呼吸几乎再次停止。
【冰冠并非终点,钥匙在守望者手中。当三色光在极夜闪耀,通往源初之门将会开启。】
信息的末尾,没有日期,没有坐标,只有一个简单的、却如同雷霆般在他脑海中炸响的署名——**伊森·凯勒**。
凌风死死地凝视着屏幕上那个名字,仿佛要将其烙印在灵魂深处。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泡沫,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伊森·凯勒!他不是早已在K-27枢纽站与“母亲”的使者同归于尽了吗?他怎么会在这个偏远的、被废弃的观察站地下掩体中留下信息?他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钥匙”指的是什么?是“火种”密钥吗?还是别的?“三色光”又是什么自然或人为现象?“源初之门”……这个听起来就充满了终极意味的词汇,究竟指向何处?难道“冰冠”站,甚至“能量基石”,都并非他们最终的目标?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要穿透厚重冰岩和漫天风雪,望向永冻荒原那更深、更黑暗、更未知的核心地带。答案,似乎并未因为这次冒险而变得清晰,反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更多、更深的迷雾与涟漪。前路,依旧笼罩在沉重的未知与愈发浓重的疑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