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听汐话音刚落,身后七名侍从已如离弦之箭般上前。
她们深知那老者才是真正的主导,擒住他,眼前这男子自会乖乖听话。
至于这男子愿不愿意,从来不在她们的考量之中。
老者本与岚姨缠斗得难分高下,陡然被数人围攻,顿时落了下风。
他眼神一凛,显然萌生退意。
“小心!”岚姨沉声提醒,攻势更疾。
老者身形一扭,竟如泥鳅般滑向窗口,意欲逃脱。
那一直沉默垂眸的男子见状,亦下意识想要跟上,却立刻被两名侍从交错一步,封住所有去路。
想走?小姐点了名要的人,岂容他走脱?
男子被逼停脚步,心知寡不敌众,终是抬起眼,望向那华服女子。
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这位小姐,他若离我太远,我亦会死。”
祝听汐正拿起银箸,闻言眉梢微挑,露出一丝兴味。
“他在我身上种了同命蛊,”男子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麻烦。”祝听汐撇撇嘴,恰逢店小二战战兢兢地将珍馐菜肴布满桌面。
她手执银筷,于满桌热气蒸腾间信手朝着老者遁走的方向虚虚一点。
“那便抓住他。”她语调慵懒,却字字清晰。
七名侍从得令,如离弦之箭,瞬息追出。
岚姨目光微凝,扫过老者消失的方向,沉声补充:“应是苗疆手段,务必小心。”
“是!”窗外传来侍从们远去的应声,干脆利落。
那男子倒是极有眼力见,瞬息间便明了此刻谁才是真正主宰他命运的人。
他未发一言,只默然移步,安静地站定在祝听汐身侧稍后的位置,姿态顺从,却并无谄媚之色。
祝听汐执箸,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盘中珍馐,兴致寥寥,浅尝辄止。
岚姨将小姐的细微神色尽收眼底,目光一转,落在那男子身上,声音虽不高却自带威压:“还愣着?不知该如何伺候吗?”
男子闻声,并未立即动作,而是先微一躬身,旋即步履沉稳地走向一旁备好的铜盆净手。
拭干水珠后,他方取起一副未曾用过的银头公筷,目光扫过桌面,略一沉吟,便精准地夹起一筷清炒芦笋尖,轻轻放入祝听汐面前的白玉碟中。
那芦笋尖色泽翠嫩,火候恰到好处。
接着,他又避开那些略显油腻的肉食,为她布了一道清淡的蟹粉豆腐,分量不多不少,刚好适口。
祝听汐目光仍懒懒地落在别处,但手中的银箸却自然而然地转向了他布下的菜肴,送入唇中,细嚼慢咽,并未像之前那般拨弄两下便弃之不顾。
她未发一言,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瞬。
岚姨在一旁冷眼瞧着,心中暗自点头。
此子心思剔透,观察入微,行动间既有规矩又不失分寸,如此上道,倒是省去了她许多训导的功夫。
不一会儿,那七名侍从便将狼狈的老者押了回来,径直带入一间上等厢房审问。
祝听汐好整以暇地看着被紧紧束缚的老者。
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先前的倨傲气焰,面色灰败,眼中藏着惊惧,显然深知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她饶有兴致地偏头问道:“你是苗疆人士?”
老者喘息着答:“不、不算是……老夫只是略懂些蛊术皮毛……”
祝听汐唇角一勾,纤指径直指向身旁沉默的黑衣男子:“你给他种了同命蛊?”
她语气轻快,仿佛在讨要一件新奇玩具,“放出来让我瞧瞧。”
老者抬眼瞥向黑衣男子,见他竟垂眸敛目,一副恭顺模样立在祝听汐身后,不由嗤笑一声。
真是棵随风倒的墙头草。
旋即他又强撑起几分倨傲:“同命蛊乃秘术,岂是能随意召出给外人观的?”
祝听汐顿时冷下脸,轻轻一哼。
侍从小青立刻应声拉紧绳索。
特制的绳索猛地勒入老者脖颈,他顿时呼吸困难,面色涨红,连连嘶声求饶。
与此同时,祝听汐身后的黑衣男子也骤然闷哼一声,脖颈处浮现出同样的勒痕,呼吸随之急促,但他仍极力维持着站姿,唯有骤然苍白的唇色泄露了痛苦。
祝听汐眸光倏地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
她抬了抬手,小青即刻松劲。
“你受伤,”她盯着老者,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他便会同样受伤?”
老者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急声道:“是!是!同伤同痛!姑娘既在意他,就万万不能动我!”
岂料祝听汐听闻此言,眼中兴味更浓,甚至微微向前俯身,目光灼灼地盯住老者的脖颈。
她摊开右手,无需言语,一柄冰凉匕首立刻被放入她掌心。
她感到触感有异,垂眸瞥去,发现递来匕首的人竟是那黑衣男子 。
她目光在他面上及颈间伤痕处短暂停留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转向老者。
右手匕首寒光轻闪,极其随意地在老者颈侧一划,一道血线立刻浮现,沁出殷红血珠。
祝听汐瞬间抬眼,目光灼灼地锁住黑衣男子。
在他颈侧完全相同的位置,一道无形的利刃仿佛同时划过,皮肉绽开,鲜血同样蜿蜒而下。
而他,依旧沉默地垂眸而立,仿佛感受不到痛楚,唯有那鲜红的血痕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竟比老者的狼狈挣扎多了几分破碎诡异的美感。
祝听汐看着这奇异而残酷的同步,嘴角扬起明媚又肆意的弧度,欢快道:
“真好玩!”
这话落进八个侍从耳中,众人只觉心头一松,脸上纷纷绽开欢喜的笑意,目光落在祝听汐身上时,满是对自家小姐寻得新乐趣的宠溺。
然而那老者却截然不同,他浑身剧烈一抖。
这哪里是明媚女子,简直就是来索命的活阎王!
而那个始终沉默的黑衣男子,在此刻终于有了动作。
他未曾言语,只是向前一步,在祝听汐面前单膝跪地。
这个姿势让他不得不略微抬起头,线条流畅的脖颈因而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下。
方才那道仍在渗血的伤口清晰可见,红痕映着苍白的皮肤,显出一种脆弱又驯顺的意味。
而他依旧垂着眼眸,长睫掩去了所有情绪。
他献上的不是忠诚,只是一件任由她处置的器物。
这突如其来、极具暗示意味的姿势,让一旁的侍从们都惊住了。
尤其是先前因奉茶被斥而下跪的小蓝,更是暗自咬牙,心中啐道:好一个狐媚子!竟做出这般低姿态来邀宠!
唯独岚姨目光锐利如初,她微微眯起眼,审视着那跪地的身影,心中冷然:此子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更懂得利用自身优势……心机当真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