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跟说孩子长大肯定能成材一样。
都是个盼望。
老兄弟几个就乐:“那行,那等着娇娇真考上大学,就往咱村里摆上三天流水席,大猪肉块、大白馒头,敞开肚皮吃它个三天三夜!”
“出息!那可是大学,最起码得摆它半个月。”
笑声越传越远,过了大坝又离宋家村越来越近。
几个小孩蹦蹦跳跳闹着玩,你推我搡的,一眼不注意险些掉大坝底下去,这举动可把人吓得不轻,不多时人群里就传来孩童哭嚎的声音,那巴掌直往屁股上甩,孩子爹妈骂骂咧咧:“是不是跟你说了,过大坝稳当点、稳当点,水这么急,掉下去给冲跑了怎么办!还推、还推,手伸出来,让你手贱、让你手贱!”
“哭,你还有脸给我哭!老娘今天打不死你,还敢不敢推你小叔叔。”
沈衍礼本还跟几个孩子爸妈说着学校的事情,听到骚乱声后,凝神一听,顷刻间脑子嗡地一声,脚步刚晃,就被身边的人给撑住了:“小沈,你咋了?不舒服?”
沈衍礼晃了晃脑袋,看向那大坝涌起来的浪花,滚动着的激流,以及远处荡着碎光似的蓄水深潭。
脑海里,宋娇娇从床头起来,抱着他,窝在他怀里笑——
“我啊,遇见神仙了。”
等等。
沈衍礼痛苦地捏了捏眉心,回神看见一大帮人正围着他看,宋母也从后面挤过来,关切的问道:“咋了孩儿,脑袋疼啊?”
“妈……”
沈衍礼脸色苍白,强撑着笑了笑说道:“我没事,就是刚才晃了下神。”
不对劲。
沈衍礼无论如何也拼不起来脑海里的画面,那些记忆像是被河水扭曲的纹路,声音缥缈的吓人。
宋娇娇揽住他的脖子,声音平淡的像是在闲聊,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的不对劲:“神仙说,我们的世界是别人写的话本子。”
“怎么可能?”
疯了吧。
“真的呀。神仙说你回城里后,我要去找你,掉进河里就死了。我娘找不着我的尸体,跟着跳河自杀了,我爹也喝药了。”
“别担心。你以后过得特别好,在城里……”
不对。
这都是什么?!
沈衍礼加快了脚步,脸色难看的吓人,周边真实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他踉踉跄跄,从走到跑,身后宋母跟宋父对视一眼:“这孩子咋了?”
“不知道啊,刚还好好的。”
旁边有人接茬。
这一路上喊沈衍礼的人不少,他都没停,直到撞开了宋家的门,扯着嗓子喊道:“宋娇娇!”
“宋娇娇!”
沈衍礼几步踏上高台,气息紊乱,半点没听见媳妇的声音,登时间眼圈泛红,推开新房的门见里面空无一人,他余光瞥见门后角落里放着的香炉,之前没觉得不对劲,如今细细想想,宋家干嘛要有香炉。
他眼神一颤,似乎看见自己握着香在这间屋子里求神拜佛的身影,那种心慌、痛苦,让他不由自主紧握住拳头。
“你喊什么呢?娇娇在大队里给人记账呢。”
沈老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原本都已经飘起来的心脏猛地回到了原位,可是依旧没落到实处。
“玉米都掰完了?”沈老爷子刚问完,沈衍礼就跟一阵风似地跑了。
村里这个大队院,平时就是领领农具,存放些村里公用的东西,还有称粮食、放电影的时候才会热闹。
此时院里到处都是没脱粒的苞米。
宋娇娇在一座座“小山”之间盯着称拿笔计数,黑蛋掂着苞米说,等到时候背到镇子上做点苞米糁,问娇娇姐要不要,要是凑得人多,他可以开拖拉机去。
宋娇娇笑道:“那肯定要呀,我娘今年留了点豆子。”
【苞米糁是啥?】
【啊?你不知道?】
【就是玉米打成那种碎沫沫,熬粥老好喝了,我家年年找人做,比大米跟小米都好吃】
【我们这边有个特产就叫糁,可以来我家乡试试看!】
她话音刚落,就见院外跑进来个人。
沈衍礼脑门上全是汗,宋娇娇不解地歪了歪脑袋:“老公?”
沈衍礼那双眼睛都是失焦的,跟游魂似的,走过来,扳住她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颤颤巍巍把手指贴在她的脖颈里,弄得她有些痒,缩了缩脖子,嗔怪道:“干嘛呀老公。”
良久他松了口气,连人带账本把她裹进怀里,紧紧将她环住,浑身都在颤抖。
周围几个搬着卸苞米的小伙子发出促狭的声音。
臊的宋娇娇羞红脸。
黑蛋道:“姐夫,都知道你俩感情好,那你俩也不能在我们几个单身汉子眼前乱来啊!”
“沈衍礼!”
宋娇娇连忙推了他一把,看沈衍礼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此时还大喘着气,眼神破碎的让她想起来村子里之前那头穷的不得不卖了的老黄牛。
“娇娇。”
他喊着,声音沉得颤抖。
“哎。”宋娇娇觉得不对劲,看了眼手中的账本还是说道:“你先别乱,我还得计数呢。”
宋娇娇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他后退了一步,点着头:“嗯,我不乱,你计。”
【沈大佬这又抽哪门子疯?】
【谁知道,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描写的跟见鬼了一样】
沈衍礼知道他这遭肯定是忘了点什么东西。
记忆说不定还有错乱。
所以在大坝上凭空想起来的画面让他心慌无比。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压根不信什么神佛,要是真有神佛,那为什么世间还有众生疾苦。
他想起来的不多,断断续续的。
让他分不清。
到底是错乱,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就开始害怕。
没办法不害怕,他有印象记得宋娇娇确实在水里,呛了两口水,吓得直哭,他心疼得不得了,但没说出让她离开的话。
这很不正常。
他明明知道老婆怕水。傅淮以前不是说了吗,小时候石头没踩稳,娇娇掉水里一次就不敢走了,还得让人背着。
就在怎么都找不到宋娇娇的一路上,他甚至都开始怀疑,他现在所经历的是什么。
为什么他找不到娇娇了。
如今看着宋娇娇认认真真,捧着账本对着提起来的斤称杆子看,用圆珠笔计数,残留在指尖的脉搏、温度,让他稍微缓神。
也许是之前闲书看得太多了,或许记忆又错乱了也未必。
什么世界是话本子、神仙会说话,宋家都会死。
这也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