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德星君引着孙悟空,踏祥云缓缓落在御马监前。那监门朱漆焕彩,檐下悬着鎏金铜铃,风过铃响,倒有几分仙家气象。早有监丞、监副领着典簿、力士一众官员候在门前,见二人到来,忙上前躬身行礼:“属下等恭迎木德星君,恭迎弼马温大人。”
木德星君颔首,转向孙悟空道:“悟空,此乃御马监各司官员,日后你便是此间主事,需与他们和睦相处,好生照料天马。”
悟空虽不知“弼马温”究是何等官职,却也知晓这是玉帝亲授,当即拱手道:“星君放心,老孙定不负所托!”
待木德星君离去,悟空便让众官引着查看御马监。只见监内分作牧马栏、草料库、驯马场数处,栏中数百匹天马或昂首嘶鸣,或低头啃草,毛色虽也算光亮,却透着几分慵懒。
典簿捧着厚厚的文簿上前:“大人,此乃天马名册,共三千六百匹,皆是天庭仪仗与仙卿坐骑所用。”
悟空查看文簿,清点天马数目,分派各官职责:典簿负责征备草料,力士们专司刷洗马匹、铡草、饮水、煮料,监丞、监副从旁协助督促。
众官见他虽生得毛脸雷公嘴,分派事务却条理分明,齐声应道:“属下遵令!”
悟空自己更是亲力亲为,昼夜不歇,精心照料天马。白天里驯马演练尚算轻松,到了夜间,他更是格外上心,见有马匹卧倒沉睡,便赶起来吃草;若有溜达走远的,就牵回槽边拴好。(注一)
那些天马仿佛通灵性,见他来时无不贴耳拢蹄,分外驯服。不过半月有余,一匹匹天马便被养得膘肥体壮,毛色光亮。
约莫过了十日,那些天马便似脱胎换骨一般,个个膘肥体壮,毛色光亮得能映出人影,跑动时四蹄生风,比往日多了几分灵性。
监丞看在眼里,私下对监副叹道:“这弼马温虽是妖仙出身,倒真是个勤快人,若换了旁人,哪能这般用心?”
又过了五日,御马监内诸事顺遂,再无半分差错。众官商议着备下酒席,一来为悟空接风,二来庆贺天马肥壮。
当日午后,监丞让人在驯马场旁的凉亭里摆开桌椅,桌上摆满仙酿、素果、珍馐,众官簇拥着悟空坐下,纷纷举杯敬酒。
“大人初到便将御马监打理得井井有条,此乃我等之幸,属下敬大人一杯!”典簿率先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悟空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仰头便喝。
酒过三巡,众人正谈得热闹,悟空却忽然放下酒杯,问道:“诸位,我这‘弼马温’,究是个什么官衔?”
众人闻言一怔,随即都笑起来:“大人,官名便是‘弼马温’,专为照料天庭天马而来。”
悟空又追问:“既是官衔,那是几品?老孙在花果山时,众猴称我为王,虽没有品级,却也是一方之主,如今这官,总该有个体统吧?”
这话一问,凉亭里顿时安静下来。监丞、监副互相使了个眼色,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典簿讪讪起身,低声答道:“大人,这‘弼马温’……并无品级。”
悟空闻言,反倒笑了,挠了挠头道:“没品级?莫不是这官大到极点,反倒不用论品级了?”
“非也非也!”监副连忙摆手,声音更低了,“这‘弼马温’乃是‘未入流’的官职,算不得正经品阶,是最低最小的官儿。大人您勤勉照料天马,最多只得上官一句夸赞;可若有一匹马瘦弱,您便要受责罚;若是损伤了马匹,更是要问罪罚赎哩!”
“什么?!”悟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中金光骤然乍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乱响,“这般藐视老孙!我在花果山称王称祖,众猴拥戴,妖王敬畏,怎么到了天庭,骗我来做这养马的下贱活计?养马是后生小辈干的事,也配让老孙来做?不做了!不做了!”
话音未落,他一脚踹翻公案,案上的酒壶、菜肴撒了一地。众官吓得脸色惨白,纷纷起身后退。悟空却不管不顾,从耳中摸出金箍棒,迎风一晃,便长到丈余长短,他抡起棒子,大喝一声:“老孙去也!”
棒子带着呼啸的风声,先砸向凉亭的柱子,只听“咔嚓”一声,那柱子被拦腰打断,凉亭顿时塌了半边。悟空提着棒子,径直朝着御马监大门走去,守门的天兵见他浑身杀气,又知他是玉帝亲封的弼马温,哪敢阻拦,纷纷退到一旁,眼睁睁看着他一路打出御马监。
出了监门,悟空脚下生风,朝着南天门而去。沿途遇到的仙官、力士,见他提着金箍棒怒气冲冲,都吓得躲在一旁,无人敢上前询问。
不多时,他便到了南天门,增长天王与众天丁见了,正要阻拦,悟空却大喝:“好个天庭!欺人太甚!老孙不陪你们玩了!”说罢,纵身跳下云头,化作一道金光,朝着东胜神洲飞去。
不过片刻功夫,悟空便落在了花果山水帘洞前。此时四健将正领着各洞妖王在山间操练兵卒,只见旌旗招展,喊杀声震天。悟空高声叫道:“小的们!老孙回来了!”
群猴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欢呼雀跃,纷纷扔下兵器,涌到悟空面前,跪倒在地:“恭迎大王归来!”四健将也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大王,您在天上十多年,可算回来了!”
悟空一愣,挠了挠头道:“我才去了半月多,哪来的十多年?”
一旁的老猴笑道:“大王有所不知,天上一日,下界便是一年。您在天庭待了半月,下界已然过了十五年有余!”悟空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又想起弼马温的事,不由得懊恼地摆了摆手。
众猴簇拥着他进入水帘洞,将他迎上宝座,又忙着安排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