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上前解开绳索,扶起师父。八戒得了自由,揉着被捆麻的手臂,嚷嚷道:“猴哥!你们若再迟来半日,老猪我和师父就要被那妖怪洗净下锅了!”
沙僧笑道:“二师兄,有大师兄在,岂容那妖怪猖狂。”
救出唐僧、八戒,三人护着师父回到岸上。那黑水河失了妖魔法力支撑,虽仍显漆黑,但那股逼人的阴煞之气却已淡了许多。
摩昂太子对唐僧道:“圣僧受惊了。此河虽妖魔已除,但水势浩大,阴气未散,寻常舟船难渡。小龙愿助一臂之力。”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望空一抛,乃是一件玲珑剔透的楼船模型。只见那模型见风就长,落于河面时,已化作一艘长十余丈、高三层的华丽楼船,船身符文流转,稳如泰山。
“此乃我西海‘法舟’,可辟邪防水,稳渡江河。请圣僧与诸位登船。”摩昂太子伸手相邀。
唐僧感激不尽,合十礼谢:“多谢太子殿下厚恩!” 遂与悟空、八戒、沙僧牵马挑担,登上楼船。
摩昂太子运起法力,那楼船无帆无桨,却自行破开黑色波浪,平稳迅捷地向对岸驶去。不过一刻钟,便已安然渡过这黑水河。
师徒四人重新踏足对岸坚实土地,恍如隔世。唐僧再次向摩昂太子郑重拜谢。摩昂太子还礼道:“圣僧西行乃功德无量之事,小龙略尽绵力,何足挂齿。
此行已毕,小龙还需回西海复命,就此别过,愿圣僧早抵灵山,取得真经!” 说罢,收了法舟,驾起云头,自回西海不提。
唐僧望空拜谢了,这才与三个徒弟,收拾行李马匹,继续踏上西行大路。
光阴荏苒,时节如流。自离了黑水河,唐僧师徒四人餐风宿水,带月披星,一路上免不得登山涉岭,穿林过壑。眼见得白露为霜,秋日萧瑟;又历红梅映雪,寒冬凛冽;再睹柳色青青,春回大地。如此寒来暑往,路上竟又走了近一年光景。
这一日,正行处,忽听得前方传来阵阵呐喊之声,初时隐约,继而清晰,竟似有千万人齐声呼号,声震四野,惊得三藏法师在马上一个趔趄,慌忙勒住缰绳。
“徒弟们,”三藏面色微白,侧耳倾听,“你们听,这喊声如此浩大,似有万千人在奋力劳作,又似在呼号什么名号,不知是吉是凶?”
八戒撅着嘴道:“师父,管他吉凶哩!许是哪个国王征发民夫,修城凿河,我等自去倒换关文,他修他的河,我们走我们的路。”
沙僧却道:“二师兄,小心为上。这声音中气十足,却隐隐透着悲苦之意,不似寻常劳作号子。”
悟空道:“你二人休要聒噪,待老孙去看看便知。”说罢,将身一纵,跳上云端,手搭凉棚,运起火眼金睛向前观望。只见前方远处,果然好大一座城池,楼阁重重,街衢宽阔,隐隐有祥光笼罩,并无半分妖气弥漫。
再看那城门外,有一片广阔沙滩,黑压压约有二三千和尚,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如同牛马般奋力拉拽着一辆极其沉重的车驾。那些和尚一边拼命拉车,一边齐声高喊:“大力王菩萨!大力王菩萨!”声浪便是由此传来。
悟空按下云头,落回地面,对三藏道:“师父,前方是座大城,气象祥和,并无妖氛。只是城门外沙滩上,有无数和尚在做苦力,拉拽重车,口中齐呼‘大力王菩萨’,情形甚是蹊跷。”
三藏闻听有众多僧人在受苦,慈悲心起,忙问:“竟是和尚?为何在此做此苦役?悟空,你可要打听明白。”
悟空道:“师父放心。此处情景古怪,我们不可贸然进城。您且与八戒、沙僧在此稍歇,待老孙变化了,前去打探个究竟回来。”
三藏点头应允。悟空即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变作个游方的全真道人模样,头戴扇云冠,身穿水合服,手持拂尘,徐步向那喧闹的沙滩走去。
到得近处,只见那些拉车的和尚果然凄惨,破衲袄难遮瘦骨,草鞋儿露出脚趾,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仍被几个监工模样的道士挥着皮鞭催促呵斥。悟空见一个看似小头目的道士正坐在树荫下喝茶,便上前打个稽首,道:“道友请了。”
那道士抬眼打量悟空,见是个同行,面色稍霁,还礼道:“道长何处来?有何见教?”
悟空道:“贫道乃云游之人,初到贵方宝地,见此众多僧侣劳作,声势浩大,不知是何缘故?怎生都呼喝那‘大力王菩萨’名号?”
那道士闻言,面露得意之色,笑道:“道长是外乡人,有所不知。此处乃车迟国。说起这些和尚,却是自作自受!”他便将缘由细细道来:
原来这车迟国二十年前,也曾是敬佛礼僧之地。不料国内连年大旱,河枯井涸,田地龟裂,百姓苦不堪言。国王焦急,便命全国僧人设坛祈雨,谁知那些和尚诵经念佛,折腾了半月,天上仍是烈日炎炎,滴雨未落。
正当举国绝望之际,从终南山来了三位得道真仙: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三位大仙登坛作法,焚符念咒,不过片刻,但见阴云四合,雷声隆隆,甘霖普降,解了全国旱魃之灾。
国王与万民感激不尽,尊三位大仙为国师,从此全国崇道抑佛。国王认为和尚无用,浪费钱粮,一怒之下,便废了寺院,毁了佛像,将全国和尚都抓来,赐给道士们驱使,做了苦役。
这些和尚每日在此拉车运土,修筑河堤道观,口中呼喊的“大力王菩萨”,不过是监工道士们为了取笑他们,强令呼喊的号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