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连忙摆手:“大圣言重了!成仙成佛,需大功德、大智慧、大慈悲,汪于门差之远矣!
其微末福德,仅能保其轮回之中,不至于堕入恶道,来世或可投生小康之家,衣食无忧,若积善再多些,或能为一府主官,但也仅此而已,绝无成仙了道之可能。”
悟空犹自不信:“俺老孙要亲眼看看那汪于门的生死簿!看他如今是何状况?这辈子又投胎成了什么人?”
秦广王面露难色,与其余九王交换眼色,方才叹道:“大圣,非是小王推诿,实是……实是看不了。”
“看不了?”悟空金睛圆睁,“既不能成佛成仙,为何看不了生死簿?莫非他已魂飞魄散?”
“非也非也,”秦广王解释道,“那汪于门……根本就不在生死簿上了。”
悟空更奇:“不在生死簿?这是何故?”
秦广王叹道:“唉,此事说来也是异数。正如小王方才所言,汪于门一生吝啬,却无大恶,阴差阳错还积了些许福德。
若他正常死亡,魂魄来到地府,依律审判,按其功过,本该如小王所说,转世投生为一府主官,享些人间富贵。
然而,正所谓成也吝啬,败也吝啬!这汪于门临终之时,念念不忘的,不是妻儿子孙,而是他那‘财、源、万、倍’四座银库里的百万家财!
他舍不得,放不下,执念深重,竟硬生生凭借这股对钱财的痴迷执念,将自身魂魄拘束于阳世,不肯前来地府报到!
时日一长,魂魄受其执念与生前积聚的财气,和财气中一丝微末福德影响,产生异变,化作了一种天地间的异类——‘财鬼’!此物非人非鬼,非仙非妖,不入五行,不归三界十方生灵常规管辖,故而生死簿上,已除了他的名号。”
悟空听得怔住:“竟有这等事?照你这么说,那汪于门死后两百多年,其魂魄所化财鬼,至今还盘踞在于门镇?”
“正是如此,”秦广王点头,“那财鬼就守在他那四座宝库之中,等闲不离。连他的直系后人,如今也无法进入那四库半步。
也亏得汪于门临终前,或许是最后一丝人性未泯,或许是怕儿子们饿死无人继承香火,忍痛给三个儿子各留了五百两银子作为本钱。
他的儿子们亲眼见父亲因吝啬成痴,死后变鬼,深受震动,虽继承了吝啬家风,但至少对自家人不再那般苛刻,懂得经营,才有了后来汪家的开枝散叶和于门镇的繁荣。”
悟空沉吟道:“既然如此,这财鬼滞留阳世,扰乱阴阳秩序,你们地府难道就不管不问?为何不派阴兵鬼将前去捉拿?”
秦广王闻言,面露苦笑,更是为难:“大圣有所不知。那财鬼因执念而生,神通颇为诡异。
其一,他能以‘钱’为媒,施展法术,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颠倒黑白’,迷惑心志,寻常阴兵难以近身。
其二,他生前布设的那些‘铁菱角’,随其执念亦化为无形法宝,遍布库房周遭,触之即伤。
若派遣大队阴兵强行捉拿,难免一场恶斗,势必波及于门镇无辜生人,酿成大祸。加之这财鬼虽恋财如命,却从不主动伤人,只是守着那些死物,于阳世秩序并无大碍。
权衡之下,我等也只能暂且放任,容后再图良策。此乃地府难处,还望大圣体谅。”
悟空听罢,默然片刻。他虽性急,却也明白阎王苦衷,大规模阴兵行动确实容易殃及凡人。不再多言,对十王拱拱手:“罢了,老孙知道了,打扰诸位。” 随即转身,驾起筋斗云,离了地府,径返阳间于门镇。
回到客栈院中,八戒和沙僧还未睡,正在等候。见悟空回来,忙问端详。悟空便将地府所见所闻,汪于门化作业鬼、滞留宝库等事,一一说了。
八戒听罢,挠着大耳朵道:“嘿!这老天爷也真是的!按说汪于门那般吝啬,死后变鬼,也该是个‘吝啬鬼’才对,咋会变成什么‘财鬼’?这名字听着,倒像是管钱的神仙似的,忒也不合理!”
沙僧也点头附和:“二师兄说得是。贪吝守财,是为吝啬。执着于财,方成其鬼。唤作‘吝啬鬼’方是正理,‘财鬼’之名,确有些名不副实,倒似给了他几分体面。”
悟空叹道:“阎王也说了,此乃天地异数,因执念而生,不入常理。罢了,此事暂且记下。天色将明,师父快醒了,我等准备启程吧。”
次日清晨,于门镇客栈内,师徒四人用过早饭。沙僧照例收拾行李,准备启程。不料,一向急于赶路、唯恐耽搁行期的三藏法师,却开口道:“徒弟们,且慢收拾。为师思忖一夜,觉得我们或许该在此镇多留几日。”
八戒正巴不得多歇歇脚,闻言却也有些意外,嘟囔道:“师父,您不是常说要赶路取经,莫要耽搁吗?这鬼地方水都要钱,有啥好待的?”
三藏面色凝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八戒,你有所不知。为师昨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我辈西行取经,为的是求取三藏真经,普度众生,使天下向善。
昨日所见所闻,这于门镇民风如此,人人吝啬成性,只知聚财,不知布施,更无慈悲之心。长此以往,此方百姓恐将心性迷失,渐失人伦,来世难免堕入畜生、饿鬼之道。
既遇此等事,若视而不见,一走了之,岂非有违我佛慈悲本怀?贫僧思来想去,觉得应当在此宣讲几日佛法,或能唤醒些许善根,种下福田,也不枉路过一场。”
沙僧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停下手中活计。八戒却急了,忙道:“师父!您可别犯糊涂!您可知这镇子为何这般光景?”
他便将昨夜悟空去地府打探来的消息,汪于门如何吝啬成性、死后执念不散化作财鬼、盘踞宝库二百余年等事,原原本本说与三藏听。
末了道:“……师父您看,这乃是积年沉疴,连地府阎王都暂时奈何不得那财鬼。咱们过路僧人,何必趟这浑水?还是早早走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