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为救刘仁,纵身离了东来村,驾起筋斗云,直奔西方五百里外的长根山。他心急救人,云头迅疾,火眼金睛不住地扫视下方山川道路,寻觅那六贼与刘仁的踪迹。
然而飞了约莫三四百里,但见脚下山峦起伏,林木葱郁,并无人影妖氛。悟空心中暗忖:“莫非那六个毛贼脚程如此之快,已将人掳至妖洞?还是老孙飞得急了,错过了什么?”
正思量间,回身忽见前方山坳里,隐隐露出一角残破的庙宇,且有丝丝缕缕的妖鬼之气弥漫。悟空按下云头,定睛细看,原来那六个妖贼虽有些许神通,能东西打探,往来飘忽,但终究法力低微。
今日他们掳了刘仁并附近村镇共二十来个少年,人数众多,难以同时摄起飞行,只好走一段路,再使妖风拉扯着飘一段,如此交替,行进甚慢。此时,他们离东来村不过一百余里,正巧在这破庙中暂歇。悟空先前心急,云头过快,竟飞过了头,此刻返身仔细探查,方才发觉。
既见妖鬼,悟空岂容他们逞凶?当即按落云头,悄无声息地落在破庙院中。只见那六个贼人,正围着火堆,嘻嘻哈哈,谈论今日收获,全无防备。
悟空认得真切,这六个妖贼居然是“熟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他初出两界山,保唐僧西行时,在路上遇到的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六个强盗!
当时他们拦路打劫,被悟空一顿金箍棒尽数打死。不知为何,其魂魄未曾消散,反而流落至此,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竟化作妖鬼之身,修了些许害人的神通。
此时见面,悟空更不搭话,掣出金箍棒,大喝一声:“毛贼!认得你孙外公么!”举棒便打。
那六贼猛见悟空,真个是吓得魂飞魄散,三尸神炸!他们深知悟空厉害,当年被打死的恐惧刻骨铭心,如今虽成妖鬼,那点微末道行如何敢与齐天大圣抗衡?
眼看喜怪叫一声:“祸事了!是那泼猴!”耳听怒喊道:“快走!快走!”六个妖贼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少年,丢下绳索,化作六股阴风,卷起庙内尘土,慌不择路地穿窗越墙,四散逃命去了。
悟空急于救人,见六贼逃窜,也懒得去追,心想:“谅这几个跳梁小丑,也掀不起大浪,救人要紧!”遂收了棒,推开那吱呀作响的破庙殿门。只见殿内蛛网遍布,神像倾颓,二三十个少年被长绳短索捆缚着,挤作一堆,个个面有泪痕,啼哭不止。
悟空高声问道:“你等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哪一个是东来村刘种德的儿子刘仁?”
话音未落,只见人群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挣扎着抬起头,连声应道:“我是刘仁!老爷是谁?为何知我父名前来救我?”
悟空近前,一边替他解绳索,一边道:“我乃东土大唐往西天取经的圣僧徒弟孙悟空。是你母亲赵氏老夫人,哭求我师父,故特遣我来救你。那些妖贼已被我打跑了。”说罢,又挥棒将其他少年身上的绳索尽数打断。
众少年得脱束缚,纷纷跪地叩谢救命之恩。悟空道:“不必多礼,此地不宜久留。你等且闭上眼睛,待我送你们回去。”
众少年依言闭眼。悟空念动真言,使了个摄法,脚下生云,将这一干人众轻轻托起,风驰电掣般往回赶。不过片刻功夫,已回到东来村刘家堂前天井之内,按落云头。
众少年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转眼便脚踏实地,睁眼看时,已身在熟悉院落,无不惊骇称奇。那赵氏老夫人正自垂泪,忽见天井中凭空多出许多人来,定睛一看,为首那个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孩儿刘仁更是谁?
母子二人当即抱头痛哭,恍如隔世。刘仁将悟空搭救之事简略说了,老夫人更是感激涕零,对着悟空便要下拜。
悟空忙扶住道:“老菩萨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耳。”又问其余少年家乡住处,多是附近村镇人家。老苍头忙去左邻右舍招呼,说明缘由,邻里们听闻妖贼被逐,孩子救回,皆是大喜,纷纷前来认领,暂且安排食宿,约定明日各自归家。刘家上下,顿时一扫悲戚,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庆。
忙乱已定,刘家的斋饭方才备完,热腾腾地摆了上来,请三藏师徒受用。赵老夫人亲自布菜,口称恩人,又道:“方才老爷们说去了回来吃斋,老身只道是宽慰之言,不想来往三四百里,降妖救人,竟如探囊取物,真真是活佛菩萨临凡!”三藏谦谢不已。
用罢斋饭,老夫人将三藏师徒请至上房洁净处安寝,自与儿子叙话不提。
却说那六个妖贼,慌慌张张逃回长根山妖洞。入了洞府,见着黄质大王,一个个伏地请罪,将如何掳得少年,如何被孙悟空打散,救走人质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那黄质大王端坐于一张红木交椅之上,听了禀报,非但不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魔王形象甚是奇特:
身穿锦绣华服,面容却雌雄莫辨,更奇的是,在不同人眼中,他的相貌竟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皆是观者自身认知里最美、最令人心动的模样。此刻在六贼眼中,黄质大王或如绝代佳人,或似俊朗天神,魅惑非常。
只听黄质大王声音飘忽,带着一丝慵懒与兴趣:“孙悟空?可是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眼看喜忙叩头道:“正是,正是那泼猴!”
黄质大王轻笑一声:“他来得好!孙悟空既到,说明那东土唐僧唐三藏,想必也已至此地。嘿嘿,吃一个十世修行的元阳未泄的唐僧,抵得过千万凡夫俗子的精血魂魄!此乃天赐良机!”
六贼闻言,面面相觑。耳听怒道:“大王,那孙悟空十分厉害,我等不是对手……”
黄质大王摆手打断道:“无妨。你等即刻再去打探,务必查明唐僧师徒确切落脚之处,以及西行路线。那唐僧既为取经,必过我这长根山。本王便在此以逸待劳,守株待兔便是!”
六贼领命,不敢怠慢,当即出洞,再施神通,四下打探。不过半夜功夫,便探得唐僧师徒正在东来村刘家歇息,并查明西去之路正需经过长根山脚下。六贼回报,黄质大王心中大定,吩咐小妖紧闭洞门,严加戒备,只等唐僧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