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账本静静躺在石桌中央,昏黄的油灯将它的轮廓映得忽明忽暗,仿佛一件刚从坟墓中起出的不祥之物。疲惫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的肩头,但所有人的眼神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那本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册子。
“账本在手,只是开始。”木子伊的声音打破了据点密室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指尖划过账本粗糙的封皮,感受着其下隐藏的汹涌暗流,“灰道此次受挫,反击只会更疯狂。我们必须快,必须比他们更快一步。”
子山月站在他身侧,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坚毅却难掩倦容的脸:“生死成败,在此一举。诸位,最后一搏,绝不能有半分松懈。”
这处位于山谷裂隙深处的据点,入口被天然形成的巨石巧妙遮蔽,内部通道蜿蜒,石壁冰凉潮湿。最大的密室内,空气混浊,仅凭几盏兽油灯照明,光影在众人脸上跳动,将紧张的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
“问题很大。”神秘队伍中,那位面容冷峻的副首领率先开口,手指重重敲在石桌上,“我们前脚刚到仓库,后脚追兵就至。若非内奸通风,岂能如此精准?此人必在核心层,且…极可能知晓我们部分行动计划。”
子山月螓首微颔,接口道:“不止如此。对方防守愈发严密,几次交手,皆是有备而来。我们下次行动,绝不能再用旧路。”
木子伊缓缓翻开账本。泛黄脆弱的纸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着见不得光的交易,暗语、代号、数字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罪恶之网。“现有证据,足以指向几个关键人物,但要一举钉死幕后最大的那几条鱼,并让帮会上下信服,还缺最致命的一环——直接的人证或物证链。”
“资金。”神秘队伍首领沉声道,他拿起一支炭笔,在摊开的Z市地图上划出几条线,“如此庞大的利益输送,必走银号、镖局或地下钱庄。只要能摸清一两处他们洗钱、走账的脉络,顺藤摸瓜,就能抓到铁证!”
思路一旦打开,密室内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商会!灰道许多产业都挂着商会的名头运作,可以从那里入手!”
“码头三号仓,一直有传言是他们的黑货中转站,值得一探!”
“是否需要安排人手,长期监视与灰道往来密切的几家银楼?”
建议与策略不断抛出,又在激烈的讨论中被筛选、整合。木子伊凝神听着,目光锐利,如同打磨中的刀锋。
他注意到子山月始终微蹙着眉,便侧首问道:“山月,你有不同看法?”
子山月抬起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在外穷追猛打,却莫忘了祸起萧墙之内。那内奸既能一次次料敌先机,此刻也必如毒蛇般潜伏,窥伺着我们下一步动作。外部调查固然紧要,但帮会内部,必须有一双我们自己的眼睛,时刻盯紧那些有嫌疑之人,以防他们狗急跳墙,或再次泄密。”
木子伊眼中闪过激赏之色:“所言极是!内外皆需兼顾,方能不留破绽。”
他当即开始调兵遣将:
“陈先生,”他看向神秘队伍中一位戴着单片眼镜、气质沉静的中年人,“你带手下精于账目之人,全力剖析这本账册,将所有名目、代号、往来对象列出明细,与以往情报交叉比对,绘制出尽可能完整的关系网与资金流向图。”
“得令!”陈先生郑重应下。
“阿猛,黑牙,”他转向两位身手矫健、肤色黝黑的兵营战友,“你二人各带一队好手,昼夜监视码头三号仓及城西‘永昌’银楼,所有进出人员、货物、车辆,悉数记录,不得打草惊蛇。”
“是!头儿!”两人抱拳领命,眼中精光四射。
“山月,”木子伊看向她,“内部监控之事,非你莫属。请务必挑选绝对忠诚可靠之心腹,以各种身份重返帮会,密切监视长老堂执事李奎、外事管事赵莽等一干嫌疑最重之人,他们任何异动,即刻报我。”
“放心,我亲自安排。”子山月语气坚定。
“至于我,”木子伊深吸一口气,“明日我便去拜访商会副会长,是时候动用他欠我父亲的那份人情了。”
分派已定,木子伊目光落向角落简易床铺上仍在昏迷中的会计。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凝神为其施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苦味。
“他的伤势…”木子伊语带忧色。
老大夫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却沉稳:“命是暂时保住了,但内腑受创甚重,又受了极大惊吓,何时能醒,能否开口…要看天意,也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正在此时,密室厚重的石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队员无声走入,快步至木子伊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木子伊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他挥手让队员退下,目光重新扫过在场众人,声音压得更低:“刚得到消息,灰道已经悬红万金,买这本账册,以及…我们所有人的项上人头。各路口盘查陡然严密了数倍。”
一股寒意悄然掠过众人脊背,却也让他们的目光更加锐利。
“计划不变,但行动需再快三分,更隐秘三分。”木子伊的手指最终重重按在石桌地图的某一处,“三日!最多三日,我们必须拿到足以一击致命的东西!”
油灯的光芒猛地跳跃了一下,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拉得很长,如同一个即将出征的巨人。
计划似乎已臻完善,环环相扣。然而,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对手是狡猾而凶残的灰道,以及那个藏在阴影中的内奸。这看似周密的罗网,真的能网住那群惊弓之鸟吗?那万金悬红之下,又会有多少双贪婪的眼睛在暗处睁开?
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