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森然耸立、如同巨兽蛰伏般的皇家密探南省总衙,木子伊深吸一口气,将怀中那几页抄录的密信副本按得更紧了些。他回头,目光扫过身后神情紧绷的苏文、老贾以及两名护卫,沉声道:“龙潭虎穴,亦要一闯。跟紧我,见机行事。”
然而,他们甚至连第一步都未能迈出。距离那黑铁大门尚有十丈之遥,两侧如雕塑般的守卫便骤然投来凌厉的目光,手中长枪交错,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封死了前进之路。
“站住!总衙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避!”为首的守卫队长声若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木子伊上前一步,拱手道:“几位军爷,我等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南省存亡,恳请面见密探长老。”
守卫队长面无表情,眼神如冰刀般刮过众人:“长老日理万机,岂是尔等想见便见?再进一步,格杀勿论!”
尝试沟通数次,换来的唯有愈发冰冷的呵斥与愈发森寒的枪锋。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希望仿佛也随之一点点沉入地平线。
“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子山月凝望着那紧闭的大门,秀眉紧蹙,忽然低声道,“伊哥,或许……可走迂回之路。我母族有一远亲,曾在总衙任文书,虽已荣休,但与一位姓钱的执事尚有香火情分。”
木子伊眼中精光一闪:“可行!速去联系。”
子山月立刻吩咐一名家族护卫持其信物前去请人。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息都伴随着未知与焦灼。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位身着儒衫、气质沉稳的中年文士随着护卫匆匆赶来。此人正是子山月口中的远亲,姓陈。子山月简略说明缘由,陈先生面色凝重,沉吟道:“钱执事为人谨慎,但念及旧情,或可一试。然韩长老……人称‘铁面’,性情刚直,最恶宵小,能否得见,在下实无把握。”
在陈先生的引荐下,他们再次来到总衙侧门。钱执事是个面容精干的中年人,听完陈先生隐去关键细节的转述后,目光在木子伊等人身上逡巡片刻,最终叹了口气:“陈兄开口,钱某尽力。但丑话说在前头,韩长老是否愿见,见他之后是福是祸,皆看诸位造化。”
有执事引路,守卫果然放行。穿过数重戒备森严的庭院回廊,众人被引至一处极为僻静的独立小院。院外古木参天,将夕阳余晖切割得支离破碎,更添几分肃穆与压抑。
钱执事独自入内通报,片刻后返回,低声道:“长老允你们入内,但只准为首二人,且仅有一盏茶的时间。切记,言简意赅,莫要虚言。”
木子伊与子山月对视一眼,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小院。
院内陈设极为简朴,青石铺地,仅有一石桌,几石凳。一位白发老者背对着他们,正在侍弄几株看似寻常的兰草。他身形挺拔,未着官服,仅一袭浆洗发白的灰色布衣,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威严。
“晚辈木子伊(子山月),拜见韩长老。”二人躬身行礼,姿态恭谨。
韩长老并未回头,依旧慢条斯理地用布巾擦拭着兰叶,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金石之质:“钱执事说,尔等有倾覆南省之秘闻?老夫时间有限,直抒来意,莫要赘言。”
木子伊心知面对此等人物,任何迂回与夸大都是徒劳,当即开门见山:“回禀长老,我等冒死前来,是为揭露密探内部有人与灰道‘黑蛇帮’勾结,私运名为‘冥土’之禁物,并密谋颠覆南省官府之惊天阴谋!”
“哦?”韩长老手中动作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来。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古井寒潭,直刺人心,“证据?”
木子伊毫不犹豫,将怀中抄录的密信双手奉上:“此乃我等机缘巧合下,截获的部分往来密信抄录,内有交易时间、地点及部分人员代称,请长老过目。”
韩长老接过那几张薄纸,目光如电,迅速扫过。院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微风拂过兰叶的细微声响。木子伊和子山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跳动的声音。
片刻,韩长老放下纸张,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牢牢锁定木子伊:“伪造密信,构陷朝廷密探,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尔等,可知?”
子山月上前一步,盈盈一拜:“长老明鉴,小女子乃前‘影刃’首领子车雄之女。家父虽身在灰道,却常言‘盗亦有道’,从未行叛国逆举。此番发现,实属偶然,但证据确凿,我等愿以性命担保其真!南省若乱,覆巢之下无完卵,此非我等所愿,更非皇朝之福!”
“子车雄的女儿?”韩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归于平静。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木子伊和子山月的心上。
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木子伊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长老,‘铁面’之称,南省皆知。我等冒死前来,非为私利,实为公义。若长老亦觉此事当查,我联盟愿为前驱,供长老驱策,揪出内部蠹虫,以正视听!若长老不信……”他顿了顿,迎上韩长老深邃的目光,“我等即刻便走,今日之言,出自我等之口,入得长老之耳,绝无第四人知晓。是擒是杀,但凭长老处置,绝无怨言。”
他将自身与联盟的生死,完全置于对方一念之间。这是一种巨大的冒险,也是一种极致的坦诚。
韩长老的目光在木子伊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庭院内的压力几乎凝成了实质。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你可知,若你所言为真,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密探系统内部已生毒疮,意味着南省官场暗流汹涌,意味着……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木子伊沉声应答。
“风暴……”韩长老轻轻重复了一遍,目光投向院外渐沉的暮色,良久,他收回目光,看向木子伊和子山月,“信物留下。三日后,子时,城西‘听雨亭’。若无人赴约,尔等便忘了今日之事,好自为之。”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更没有承诺任何事。但这一个地点,一个时间,已然是黑暗中透出的第一缕微光。
木子伊与子山月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恭敬行礼:“晚辈谨记,定准时赴约。”
退出小院,离开总衙,直到走出那条长街,两人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回首望去,那森严的总衙依旧沉默地矗立在暮色中,如同一头看不清真容的巨兽。
“他……会来吗?”子山月轻声问,带着一丝不确定。
木子伊望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目光坚定:“既然给了地点时间,便是给了机会。接下来这三天,将决定我们,乃至整个南省的命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