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听到云清的话,顿时愣住了。
“轻生?”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惊,她没想到拓跋煦已经到了要自杀的地步了。
云清叹了口气,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了手腕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鲜红的血痂还清晰可见。
“他假意吃饭,等呼兰放下食盒转身的时候,他用尽全力把碗磕在桌角上,磕碎了碗,捡起一块锋利的陶片就往自己脖子上划。
幸好我在旁边反应快,及时阻止了。”
云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
林薇薇看着那道伤口,心里一阵发紧。
“那他的手,是不是也烫伤了?”
云清点点头:“我去拿药箱就是要给他包扎的。”
林薇薇抬起头,语气坚定地说道:“这不行啊,我们得帮帮他,他这样下去,迟早还会做出傻事的。”
云清点了点头:“可他......不是那么容易帮的。”
林薇薇想了想,说道:“让我来试试,他不是还没吃东西吗?我再做一碗面给他送过去。”
说着,她动作迅速地点燃小炭盆的火,下面、煮面、盛汤,又如法炮制出两碗羊肉萝卜汤细面,还好准备的面多,本来想着呼兰也要吃一碗来着。
刚做出来的汤面,一碗是云清的,一碗是拓跋煦的,她都装进了食盒里。
她知道,这个时候,云清肯定也不会在意面条是否会坨了。
两人再次来到白色帐篷,士兵没有阻拦,掀开了帘子。
林薇薇和云清走了进去。
地上的狼藉已经被呼兰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淡淡的痕迹。
拓跋煦依旧坐在轮椅上,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警惕地看向他们。
林薇薇敏锐地看到,拓跋煦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捏着一块尖锐的陶片。
他的目光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做出危险的举动。
林薇薇的心一沉。
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然后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快要哭出来的呼兰。
“呼兰姐姐,”林薇薇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把你的刀给我。”
呼兰皱着眉头,强忍着哭意,一下子警惕起来,紧紧握着腰间的短刃。
拓跋煦也皱起了眉头,眼神疑惑地看着林薇薇。
林薇薇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眼神坚定地再次对呼兰说道:
“呼兰姐,你在这儿,我能做什么?
我动作再快能快过你吗?
刀,给我。”
呼兰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从腰间拔出了她的短刃,递给了林薇薇。
她往前大步一迈,紧紧靠着拓跋煦,站在了轮椅旁边。
林薇薇直接将刀柄递给了拓跋煦。
在场几人的脸色都“唰”地一下变白。
拓跋煦惊愕地看着林薇薇递过来的刀,不解地开口:“你……你这是做什么?”
林薇薇看着他,眼神坦然:
“你不是想死吗?刀比陶片快多了,也省事多了。
想死就去死吧,别在这里浪费粮食。”
帐篷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拓跋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地盯着林薇薇手中的刀,眼神复杂难明。
一旁的呼兰放在腰间的手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拦截助力拓跋煦自杀的“凶器”。
“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林薇薇没有丝毫退让,依旧将刀柄递向他:
“怎么,不敢吗?刚才拿陶片的时候,不是挺有勇气的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她不相信,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会在别人递上利刃的时候,反而犹豫不决。
拓跋煦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刀身上,带着些红肿的纤细手指微微颤抖。
沉默了许久,拓跋煦缓缓抬起头,看向林薇薇。
“你……你真的想让我去死?”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林薇薇摇了摇头:
“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糟蹋自己。
(尤其是被老天追着喂饭吃的那种绝色美人。)
死很容易,但活着……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她的目光温和了一些,但语气依旧带着一丝强硬:
“你心里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对吗?憋在心里只会越来越痛苦。
如果你愿意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
怎么样?三殿下?”
拓跋煦闻言,深深看了林薇薇一眼,对她知道自己身份的事并不是很意外,反而呼兰和云清,更加警觉。
拓跋煦那双过分美丽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却带着浓浓的自嘲:
“说出来又如何?
我一个从出生起就注定活不长久,被父汗遗忘,被长兄忌惮,只能在这方寸之地苟延残喘的人能如何?
我不过是在此处等死而已。”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绝望和认命,让林薇薇听得心头发堵。
站在一旁的呼兰听到这番话,脸色骤然大变。
她猛地跨前一步,抢过林薇薇手里的短刃,对着拓跋煦急声道:
“您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随即,她厉目扫向林薇薇,声音警惕:
“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歪心思?想拿殿下的身份和安危做文章,要挟我放你们离开?
我警告你,死了这条心。
有我呼兰在一天,谁也别想利用殿下!”
她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敌意和戒备,仿佛林薇薇是什么洪水猛兽。
林薇薇刚想开口解释,轮椅上的拓跋煦却再次开口了。
“呼兰,”他轻轻唤道,眼神中带着一种复杂的、似悲似悯的情绪,
“你如此紧张,究竟是在怕什么?
是怕她这个手无寸铁的中原人会伤害我这个废人?
还是怕她将我还想活着的消息传到不该知道的人耳朵里去?”
“殿下!”呼兰脸色一白,急道,“属下只是担心您的安危,她来历不明……”
“来历不明?”拓跋煦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呼兰,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呼兰一愣,下意识答道:“快十五年了,殿下。”
“十五年……”拓跋煦重复了一遍,
“从我被送到这里开始,你就一直在我身边,对吗?”
这十五年来,你看着我从一个懵懂少年,变成如今这副形容枯槁、半死不活的样子。
你看着拓跋弘一次次派人送来‘关怀’和‘补品’,看着云清用各种名贵的药材为我‘续命’。
呼兰,十五年了,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怀疑什么?”呼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怀疑那个将我送到这绝境之地,那个让你和云清‘尽心竭力’照顾我,那个表面上对我关怀备至的‘好大哥’,他真的是希望我活下去吗?”
拓跋煦一字一句地问道,声音虽轻,却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呼兰心上。
呼兰情绪激动起来,
“大王子殿下他一直派人为您遍寻名医,若非如此,您的身体……”
“我的身体?”拓跋煦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是啊,他为我‘遍寻名医’,请来了医术高明,却只肯用药吊着我性命,从不肯医治我心病的云先生。”
一直沉默的云清闻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到一般。
“大哥为我送来‘滋补之物’,”
拓跋煦继续说道,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
“比如……那些让我吃了之后,反而更加郁结难受的‘补品’。”
呼兰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拓跋煦,又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林薇薇和云清。
“不……不可能……”呼兰失神地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
“大王子殿下他明明那么关心您,每次来信都……”
“关心?”拓跋煦眼中充满了悲凉,
“是啊,他关心我是否还‘安分’地活着,关心我离死还有多远,关心我是不是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不会思考、没有威胁的‘摆设’!”
他看着呼兰,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明:
“呼兰,真正无时无刻不想置我于死地的,从来都不是外人,而是我的好大哥,北戎未来的汗王,拓跋弘。
他怕我还活着,怕我这半个汉人的血统会成为某些人反对他的借口,怕我这苟延残喘的性命会碍了他登上汗位的路。
这,才是真相。”
拓跋煦的语气平静,但正是这份平静,才更具有摧毁性的力量。
呼兰连连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发出一声闷响。
她扶着书架,身体摇摇欲坠,眼神涣散,脸上血色尽褪。
不可能……
怎么会……
她一直以为是在保护殿下、照顾殿下的兄长,竟然是想要殿下死的幕后黑手?
那个看起来对殿下温和仁厚的大王子,竟然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不……不……”她痛苦地摇着头。
林薇薇从未想过,拓跋煦会如此直白地、当着她的面,说穿这一切。
拓跋煦看着呼兰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挥了挥手:
“我累了,都下去吧。”
云清上前一步,扶住精神恍惚的呼兰:
“呼兰,殿下需要休息了,我们先出去。”
他半扶半带着失魂落魄的呼兰走出了帐篷。
林薇薇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你的出身不是你能选择的,但这并不代表你的人生就应该因此而黯淡无光。
你很聪明,我看得出来。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用你的智慧,去争取你应得的一切。
你还没吃过火锅对吗?
明晚尝尝?”
林薇薇说完,拿出食盒里给他准备的羊汤面放在他面前,顺手拿走了他手里捏着的碎陶片,然后默默地拎着食盒退了出去。
死气沉沉的拓跋煦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碗热气腾腾的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