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哑低沉的笑声在狭窄的街道回荡,如同夜枭啼鸣,充满了戏谑与冰冷。前后皆是缓缓逼近的邪物,翻涌的黑暗门户中无数系着红绳的惨白手臂挥舞,整个“纸傀困阵”如同一个正在收拢的死亡陷阱。
陆怀真手持嗡鸣不止的青铜煞刃,刀身血纹闪烁,凶戾之气与黑暗中渗出的阴煞相互冲撞,发出嗤嗤的异响,暂时逼退了最近前的几条手臂,但更多的惨白影子正从黑暗深处涌出。后方的灰雾中,那几个报纸糊成的扭曲人形也越逼越近,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祭品?休想!”陆怀真须发皆张,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显然准备拼命。
陆昭衍背靠着爷爷,心脏狂跳,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试图调动体内微薄的力量,却发现在这诡异的困阵中,连思绪都变得滞涩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陆昭衍左手指尖的弯月印记,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寒!这股寒意并非刺骨,反而带着一种凌驾万物的、绝对的冰冷与威严。
紧接着,他身旁的空气仿佛骤然凝结、下沉!一缕缕极淡极细、却肉眼可见的幽蓝色寒气无中生有,迅速汇聚。
街道上那污秽的灰雾、翻涌的黑暗、纸傀散发的邪气,在接触到这幽蓝寒气的瞬间,都仿佛被无形之力压制,变得迟滞、畏缩!
在那幽蓝寒气的中心,一个模糊的身影由淡转浓,缓缓显现。
她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最纯粹的阴气与月光凝聚而成的幻影,却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尊贵与冰冷。一身玄底赤纹的古老曲裾深衣,衣摆无风自动,仿佛流淌着暗夜与鲜血。青丝如墨,绾着复杂的髻,斜插一支形制古拙的赤玉长簪。面容模糊在一片淡淡的寒雾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眸子,透过雾气清晰可见——那并非人类的眼瞳,而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冰冷、淡漠,蕴含着千年积攒的威严与死寂。
秦绛!
她竟以这种近乎灵魂显化的方式,出现在了陆昭衍的身侧!
陆怀真骇然转头,看到那幽蓝身影的瞬间,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中的煞刃都微微低垂了几分。他虽知这位“鬼妻”的存在,但亲眼见到其显化,依旧被那扑面而来的、浩瀚如渊的古老威压所震慑。
那些逼近的报纸人形和黑暗中的惨白手臂,更是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惊恐的嘶嘶声和呜咽,疯狂地向后缩退,连那翻涌的黑暗门户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整个困阵,竟因她一人的出现,而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秦绛并未看向那些邪物,甚至没有多看陆怀真一眼。她那冰冷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陆昭衍苍白的面孔,最终,落向了那旧货铺深处翻涌的黑暗。
“蝼蚁之辈,也配觊觎吾之所有?”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不再仅仅响于陆昭衍脑海,而是真真切切地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寒意与不屑。
话音未落,她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一只虚幻的、笼罩着幽蓝寒气的手,对着那黑暗门户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空间本身被冻结撕裂的细微“咔嚓”声。
那翻涌的、充斥着无数手臂的浓稠黑暗,如同被无形的极寒瞬间冰封,骤然凝固!紧接着,寸寸碎裂,化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冰晶,簌簌落下,转瞬便消散于无形!露出了门户后真实景象——那只是一个堆满破烂家具和废纸的、普通又肮脏的旧货铺内堂。
困阵的一角,被她随手破去!
街道两侧那些贴附的黄色纸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纷纷软塌塌地飘落在地,上面的朱砂迅速黯淡消退。后方的灰雾和报纸人形也随之变得模糊,最终消散。
沙哑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旧货铺深处传来的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震惊与痛苦的闷哼!
显然,布置陷阱的黑衣人也没料到,对方身上竟然藏着如此恐怖的存在!
秦绛虚幻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这番出手对她而言也并非全无消耗。她缓缓收回手,侧过头,那双冰冷的幽瞳再次“看”向陆昭衍,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
“此间污秽,非你所能应对。退。”
说完,她的身影开始逐渐变淡,如同水墨融入虚空,最终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幽蓝寒气和萦绕不散的冰冷威压。
街道彻底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但那被强行破开的门户和散落一地的失效纸傀,无声地证明着方才发生的惊人一幕。
陆昭衍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的印记依旧冰凉,心中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秦绛,感受到她真正力量的一角。强大、冰冷、睥睨一切。
陆怀真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走!趁现在!”
他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孙子,毫不犹豫地转身,迅速逃离了这条诡异死寂的城隍庙街。
直到跑出很远,重新看到零星的行人,爷孙俩才敢停下脚步,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
那条老街依旧沉默地躺在夕阳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两人都知道,他们与那黑衣人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已然开始。而对方的手段之诡异狠毒,远超预料。若非秦绛最后现身……
“她……终究还是出手了。”陆怀真喘着气,低声道。
陆昭衍默默点头,感受着身旁那已然消失、却仿佛依旧残留的冰冷气息。
他的这位“媳妇”,似乎越来越不愿意他只属于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