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路上,三岔口前。幽暗死寂,唯有阴风呜咽。陆昭衍根据秦绛的感应,选择了中间那条隐约流转一丝微弱生机的路径,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
脚下的砖石台阶依旧冰冷,但两侧的虚无似乎变得更加粘稠,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声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混乱的杂音,而是变成了某种重复、单调、仿佛诵经又似哭丧的诡异调子,听得人头皮发麻。
陆昭衍紧握怀中玉珏,混沌煞气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警惕地前行。玉珏中,秦绛的灵性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长时间的感知和之前的警示,对她尚未恢复的灵体仍是负担。
“感觉如何?若支撑不住,定要告知我。”陆昭衍放缓脚步,心神关切地传递过去。
“无妨,”秦绛的回应轻柔却坚定,“只是此地气息污浊,侵蚀之力甚强,你需加倍小心。我虽无力直接助战,但灵觉尚在,可为你预警。”她的声音顿了顿,带上了一丝凝重,“前方……死气与怨念正在汇聚,有极凶之物盘踞,小心。”
陆昭衍心中一紧,点了点头,将青铜戈握得更紧。果然,前行不到百步,前方景象陡然一变!狭窄的台阶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由黑色巨石铺就的平台。平台中央,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平台 之上,赫然 摆放着 一口 巨大无比的棺材!这 棺材 通体 暗红,仿佛 由 整块 血玉 雕琢而成,却又 不断 从 棺盖 缝隙中 渗出 粘稠的、散发着 浓郁 腥臭的 血液,在 棺椁 下方 汇聚成 一滩 不断 蠕动 的 血泊!血泊 之中,隐约 可见 无数 挣扎的 人脸 和 扭曲的 肢体 沉浮,发出 无声的 哀嚎!
血棺!而且是 怨气 冲天、几乎 已成 妖邪的 血棺!
更 令人 心惊的是,血棺 的 周围,还 残留着 一场 诡异 仪式 的 痕迹——破碎的 大红 喜字 剪纸、散落在地的 已经 发黑 的 花生 桂圆、还有 几盏 早已 熄灭、灯油 却 猩红如血的 灯笼!空气中 弥漫着 一股 极其 矛盾的 气息,既有 冲天的 死寂 怨气,又 混杂着 一种 令人 作呕的 虚假 喜庆!
“这是……‘鬼娶妻’的仪式现场残留?!”陆昭衍倒吸一口凉气。鬼娶妻,乃是阴间极凶的习俗,往往伴随着强娶、虐杀活人女子或强大女鬼的暴行,怨气极重,形成的邪祟也格外凶厉。眼前这口血棺,恐怕就是这场仪式的核心,也是遇害者的囚笼!
“不止……”秦绛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忌惮,“这血棺中的存在……怨念之深,几乎形成了领域!我们踏入平台,就已经在它的影响范围内了!小心幻象!”
话音未落,平台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那单调的诵经哭丧声陡然放大,变得尖锐刺耳!只见平台边缘,凭空出现了一队队穿着 红色 或 白色 丧服、脸色 惨白、面无表情的 虚影,它们 吹打着 破损的 乐器,抬着 一顶 装饰着 白色 纸花的 猩红 花轿,正 缓缓 向 那 血棺 走来!花轿 帘幕 掀开一角,露出 一张 盖着 红盖头、却 不断 滴落 血泪的 女子 脸庞 虚影!
红白双煞 的 仪式 残影!这 血棺 竟然 能 引动 如此 凶物 为其 “ 迎亲 ”!
与此同时,陆昭衍感到一股强大的怨念如同潮水般涌来,疯狂地冲击他的心神!幻象丛生!他仿佛看到秦绛被锁链捆绑,强行塞入那顶花轿;又仿佛看到那血棺棺盖打开,伸出无数血色触手,向他缠绕而来!
“昭衍!守住本心!皆是虚妄!”秦绛焦急的呼唤在脑海中炸响,一股清凉的气息再次渡来,助他稳定魂体。但这次,那血棺的怨念领域实在太强,秦绛的援助如同杯水车薪。陆昭衍眼神开始涣散,动作变得迟缓,眼看就要被幻象吞噬!
“不行……这怨念领域……直接攻击魂根……”陆昭衍咬牙支撑,混沌煞气剧烈消耗。这样下去,两人都会被困死在此地!
“它的核心是那口棺材!必须破坏它,或者……干扰它的怨念源头!”秦绛急速思考着对策,“昭衍!你之前收取的那点‘童子血’!童子血至阳至纯,对这等阴邪怨念有极强的破邪之效!快试试!”
童子血!陆昭衍猛地想起在骨镜废墟收取的那一小滩暗红血液!他毫不犹豫,立刻取出那沾染童子血的碎骨,将体内所剩不多的混沌煞气疯狂注入其中,激发其纯阳破邪之气!
“嗤——!”
那暗红色的血液接触到煞气,竟如同烧红的烙铁遇水般,爆发出耀眼的金红色光芒!一股灼热、纯阳、带着悲愤意味的气息瞬间扩散开来!
光芒 所过之处,那些 红白双煞 的 虚影 如同 冰雪 遇到 烈阳,发出 凄厉的 尖叫,迅速 扭曲、淡化、最终 消散!而 涌向 陆昭衍的 怨念 潮水,也 像是 被 烫到一般,猛地 退缩 回去!
有效!童子血 果然 是 这类 阴邪 的 克星!
然而,这举动也彻底激怒了血棺中的存在!
“轰隆!”
血棺棺盖猛地震动,缝隙中渗出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那滩血泊剧烈沸腾,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由血液构成的狰狞鬼脸,发出无声的咆哮,携带着滔天怨气,朝着陆昭衍猛扑过来!这一次,不再是幻象,而是实质的攻击!
陆昭衍刚摆脱幻象,魂体虚弱,眼看就要被血脸吞噬!
“小心!”玉珏中的秦绛发出一声惊呼,下一刻,她竟然强行 从 玉珏中 分离出 一缕 极其 淡薄、几乎 透明的灵体 虚影,不顾一切地 挡在 了 陆昭衍 身前!她 张开 双臂,燃烧着 自身 仅存的 皇殒本源,化作 一道 微弱的 金色光幕,迎向 那 巨大的 血脸!
“秦绛!不要!”陆昭衍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噗——!”
金色光幕与血脸狠狠相撞!光幕瞬间破碎,秦绛的虚影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变得更加透明,几乎就要消散!但她这舍身一挡,为陆昭衍争取到了宝贵的瞬息!
“啊——!”陆昭衍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心痛、愤怒、愧疚瞬间转化为狂暴的力量!他不再珍惜魂力,将体内所有混沌煞气连同那枚蕴含童子血力量的碎骨,一起狠狠掷向那扑来的血脸核心!
“给我破!”
轰!!!
剧烈的爆炸在平台上响起!金红色的童子血阳气与混沌煞气交织,如同烈性炸药,瞬间将那血脸炸得四分五裂!残余的血液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蒸发消散!
那口血棺也受到了波及,棺盖上出现了几道清晰的裂纹,渗出的血液明显减少,散发出的怨气也减弱了大半。
攻击被瓦解了!但陆昭衍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他踉跄着扑向前方,伸手想要接住那即将消散的秦绛虚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灵体如同轻烟般,重新缩回了同心玉珏之中,玉珏的光芒瞬间黯淡到了极点,其中的灵性波动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秦绛!秦绛!”陆昭衍将玉珏紧紧捧在手心,声音颤抖,充满了无尽的恐慌与自责。他又一次,让她为了救自己而濒临消散!
玉珏沉寂了许久,久到陆昭衍的心几乎沉入谷底,才终于传来一丝微弱到极点的意念,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开:
“笨……蛋……我……没事……只是……又……要睡……一会……了……下次……不许……再……这么……冒险……”
话音未落,那丝意念便彻底沉寂下去。玉珏变得冰冷,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证明着她并未完全消失。
陆昭衍紧紧握着玉珏,贴在心口,泪水无声滑落。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然。他看了一眼那口裂纹遍布的血棺,没有选择继续攻击,而是迅速穿过平台,踏上了后方继续延伸的阴阳路。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除魔,而是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让秦绛静养恢复!任何耽搁,都可能让她最后的灵性彻底熄灭。
脚下的路依旧黑暗,但陆昭衍的步伐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的背上,仿佛背负了两个人的生命与期望。
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也必须尽快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