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在永和宫门口停稳,永琪便推开车帘跳了下来。宫道两侧的宫灯已点亮,暖黄的光映着红墙,却没驱散他心头的纷乱——一路回京,小燕子躲闪的眼神、梦里血泊中的身影反复在脑海里打转,连宫墙熟悉的轮廓都变得模糊。
他刚踏进殿门,就见愉妃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串佛珠,身旁的小几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听到脚步声,愉妃立刻抬眼,脸上露出几分急切的笑意:“永琪,可算回来了!这一路走了这么久,身子都熬瘦了。”她连忙起身,让宫人上前接过永琪的披风,又拉着他在软榻旁坐下,将汤碗递到他手里,“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人参乌鸡汤,我特意让人温着,你快喝点补补气血,路上肯定没好好吃饭。”
永琪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到指尖,却没驱散他心底的凉意。他低头看着碗里漂浮的红枣和枸杞,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只象征性地喝了两口,便将碗放在了一旁。
愉妃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眉头微蹙,却没立刻追问,只是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他额头的薄汗:“是不是路上太累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眼底还有青影,要是乏了,就先去歇会儿,有话咱们明天再说。”
永琪摇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旅途的沙哑:“额娘,我没事,就是有点晃得慌。”他避开愉妃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夜色,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小燕子——此刻她应该已经到漱芳斋了吧?有没有按时喝药?会不会又跟宫里的人闹着玩,忘了伤口还没好?
愉妃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已然有了数,却还是按捺住性子,放缓了语气:“这次南巡,你跟着皇上,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听说江南风光极好,还有很多新奇玩意儿,你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跟母妃说说?”
永琪愣了一下,才勉强想起南巡路上的零星片段:“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去了旗江镇,那里有片向日葵花田,长得倒是茂盛。还有……皇上遇刺的时候,小燕子替皇上挡了一刀,现在已经好多了。”提到小燕子,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担忧。
愉妃听他主动提起小燕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小燕子这孩子,性子是野了点,可心眼不坏,关键时候还挺勇敢。不过也多亏了她,不然皇上要是出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了顿,话锋轻轻一转,“对了永琪,这次南巡,晴儿姑娘也跟着一起去了,你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少,有没有找机会多聊聊?晴儿这孩子,知书达理,又懂规矩,跟你也算是般配,你有没有……对她产生些不一样的情愫?”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中了永琪的心。他手里的动作瞬间顿住,勺子在碗里轻轻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脑海里瞬间闪过晴儿温和的笑脸,可下一秒,小燕子苍白的脸、躲着他的眼神、替皇上挡刀时决绝的背影就涌了上来,还有那个让他心惊胆战的梦——梦里小燕子躺在草地上,脸色惨白得像纸,身边全是血,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猛地回神,避开愉妃探究的目光,拿起汤碗又喝了一口,语气却透着明显的敷衍:“额娘,这次南巡路上事情太多,又是应付地方官员,又是处理遇刺的事,我根本没怎么和晴儿姑娘单独相处。再说,晴儿姑娘是老佛爷身边的人,心思细腻,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待,没别的想法。”
愉妃看着他闪躲的眼神,心里更确定了几分,却没点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永琪,额娘知道你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可你是皇子,婚姻大事从来由不得自己。晴儿姑娘家世清白,又得老佛爷喜欢,要是能和她定下婚约,对你以后的路也有好处。你再好好想想,别错过了好机会。”
“额娘,我真的累了。”永琪打断她的话,起身拿起披风,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一路车马劳顿,我现在只想好好歇会儿,婚事的事,以后再说吧。”说完,不等愉妃再开口,他便快步朝着内殿走去,连脚步都带着几分慌乱。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愉妃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佛珠,指尖轻轻转动着,眼神里满是担忧:“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永琪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手将披风扔在椅子上,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宫人的脚步声。他靠在床头,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小燕子的身影——她受伤后躺在床上虚弱的模样,喝鸡汤时满足的笑脸,看到自己时下意识躲闪的眼神,还有那个梦里她倒在血泊中的场景。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反复交织,让他心里又疼又乱。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好像还残留着看到小燕子受伤时的悸动。他想起在旗江镇的客栈里,自己想喂小燕子喝燕窝,她却像被烫到似的躲开;想起班杰明说的“你这样只会让她困扰”,想起自己和班杰明因为小燕子争执的模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小燕子不躲着他,才能让那个可怕的梦不会成真。
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着,映着他焦躁的脸庞。永琪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里的凉风扑面而来,却没让他清醒半分。他看着远处漱芳斋的方向,那里的灯火还亮着,像颗温暖的小太阳。他忍不住想,小燕子现在是不是也没睡?是不是……也会偶尔想起他?
直到烛火燃尽了半根,窗外的天渐渐泛起鱼肚白,永琪才回到床上躺下。可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小燕子的身影和那个可怕的梦,始终在脑海里盘旋,让他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