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像是被秋阳浸透了胭脂,连宫墙的朱红都比往日鲜亮了几分。从午门到东六宫的宫道上,挂满了丈许长的红绸,都是苏州织造局新贡的云锦,红得像初升的朝阳,上面用真金捻线绣着缠枝莲纹,边角缀着拇指大的金流苏。风一吹,红绸便顺着宫墙轻轻起伏,流苏碰撞在一起,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混着内务府小太监们匆匆的脚步声,把整个皇宫都裹进了喜庆的氛围里。
内务府的院子里更是乱成了一团,却又乱得井井有条。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朱红漆木的大箱子,箱子上雕着“龙凤呈祥”的纹样,箱角包着黄铜,走起来“咯吱咯吱”响。
“小心点!这里面是五阿哥的喜服,领口的龙纹是苏绣大师绣了半个月的,蹭坏了咱们可赔不起!”走在前面的小太监,脸上满是紧张,手里还扶着箱子的边缘,生怕磕着碰着。后面的小太监,额头上满是汗珠,喘着气说:“知道知道!刚从绣坊取来,还带着浆糊的硬挺劲儿呢!对了,明珠格格的嫁衣也该好了吧?听说用了十二匹云锦,裙摆的百鸟朝凤得绣到天黑呢!”
两人正说着,就见御膳房的王大厨提着一个食盒匆匆走过,食盒里飘出浓郁的燕窝甜香。“王大厨,这是送哪儿去的?”李太监笑着问。王大厨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里满是自豪:“给永和宫愉妃娘娘送的冰糖燕窝,娘娘最近为五阿哥的婚事忙得睡不着,得补补!对了,你们可别凑近御膳房,今儿正炸‘双喜临门’的酥盒,油星子能溅三尺高,小心烫着!”
顺着宫道往永和宫走,远远就能看见殿门口挂着的大红喜字,是内务府特意请书法最好的翰林写的,笔力遒劲,红纸上还洒了细碎的金粉,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殿内更是热闹,愉妃坐在铺着明黄锦缎的宝座上,宝座旁的紫檀木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嫁妆,一眼望不到头。
最显眼的是叠在最上面的几匹云锦,除了给欣荣的大红凤凰嫁衣,还有月白、水绿、藕粉三色的常服云锦,每匹都有两丈长,上面分别绣着玉兰、海棠、荷花,针脚细密得连花瓣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这是江南织造局特意送来的,说是今年最好的料子,下水都不褪色。”愉妃拿起一匹水绿的云锦,轻轻抖开,布料垂坠感极好,像一汪流动的绿水,“欣荣,你看这颜色,衬你的肤色正好,婚后穿出去,保准宫里的嫔妃都羡慕。”
欣荣坐在愉妃旁边的绣墩上,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旗装,领口绣着细小的珍珠,显得温婉又端庄。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云锦,指尖能感受到丝线的细腻,脸颊微微泛红:“谢娘娘费心,这料子太贵重了,欣荣受之有愧。”
“傻孩子,你是本宫的儿媳妇,将来要做五阿哥妃的,是要叫本宫一声额娘的,这点料子算什么?”愉妃笑着拿起一个赤金镶红宝石的凤钗,钗杆是赤金打造的,上面雕着缠枝纹,顶端的红宝石有指甲盖大小,是上好的鸽血红,在光下透着莹润的光泽,“你再看看这支钗,是内务府从库房里挑出来的,老佛爷特意赏的,说让你成婚那天戴。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欣荣连忙欠身,愉妃亲自给她插在鬓边。旁边的宫女连忙递过一面菱花镜,欣荣看着镜中的自己,凤钗的红宝石映得她面色红润,原本就清秀的眉眼更添了几分华贵。她心里一阵欢喜,却又隐隐有些不安。
自从赏菊那天见过永琪后,她就没再单独见过他,只听说他最近总躲在宫里,连愉妃的传唤都常推说公务忙。“娘娘,”欣荣放下镜子,声音轻轻的,“五阿哥……最近公务真的很忙吗?欣荣听说,他连御花园的菊花都没去看。”
愉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男孩子家,就是性子急,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些。你别多心,他就是最近跟着皇上处理江南水患的奏报,累着了。等成婚了,他见了你这么懂事,自然就上心了。”话虽这么说,愉妃心里却也有些打鼓 她不是没听说永琪最近总喝酒,只是不想让欣荣担心,更不想扫了这喜庆的兴致。
她拿起一个描金的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对和田羊脂玉的手镯,玉质温润,上面雕着“永结同心”的纹样:“这对手镯是本宫当年成婚时,皇上赏的,现在传给你。你拿着,将来好好跟永琪过日子,早生贵子,哀家就放心了。”
欣荣接过首饰盒,紧紧抱在怀里,眼眶微微泛红:“欣荣定不负娘娘的期望,好好侍奉娘娘,好好照顾五阿哥。”
愉妃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永琪还没见过这些嫁妆呢!虽说婚事是皇上赐的,可他也是当事人,得让他看看喜欢不喜欢。走,让他也拿拿主意。”
欣荣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却还是温顺地点了点头:“好,听娘娘的。”
宫女连忙收拾好首饰盒,愉妃牵着欣荣的手,走出永和宫。宫道上的红绸还在风里飘着,金流苏的脆响不绝于耳,远处御膳房传来炸酥盒的“滋滋”声,满是喜庆的味道。可欣荣看着前方景阳宫的方向,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小石头,她不知道,那个让她心生期许的五阿哥,会不会对这满匣的嫁妆,对她这个人,有半分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