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宾楼的晨雾还没散,萧剑就提着个蓝布包袱站在了蒙丹房门口。门内没什么动静,他轻轻敲了两下,才听见蒙丹低低的一声“进来”。
房间里的烛火还燃着,蒙丹正坐在桌前,手里捏着含香昨晚托萧剑带来的银钗——那支小小的银钗刻着回疆的吉祥纹,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他面前放着一张叠好的桑皮纸,正是含香新写的信,上面那句“君归故里,吾心安矣”被他反复摸得发皱。
“都准备好了?”萧剑把包袱放在桌上,里面是他给蒙丹和两个侍从准备的换洗衣物,还有些干粮和盘缠,“城门刚开,这会儿走正好,路上人少,不容易引人注意。”
蒙丹抬头,眼底没了之前的戾气,只剩些淡淡的不舍。他把银钗小心地放进怀里,又将桑皮纸叠好,塞进衣襟内侧,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走吧。”他声音很轻,却没了犹豫,“再晚,我怕自己又会反悔。”
两个侍从早已在楼下等着,见蒙丹下来,连忙迎上去。萧剑送他们到会宾楼门口,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这是我托朋友弄的通行牌,出城门时要是遇到盘查,把这个给守卫看就行。”他又从包袱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烤好的馕饼,“路上饿了就吃这个,到了城外,往西南走,有个驿站能歇脚,那边有去回疆的商队,你们跟着商队走,安全些。”
蒙丹接过腰牌和油纸包,指尖碰了碰萧剑的手,低声道:“多谢。替我……替我再跟含香说声,保重。”
萧剑点头:“你放心,她在宫里很好,还有小燕子她们陪着,不会受委屈。你回了回疆,要是想知道她的消息,可以托商队带信给我,我再转交给她。”
蒙丹没再多说,只是对着萧剑拱了拱手,便转身跟着侍从往城门方向走。晨雾里,他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宫城藏在雾里,看不见宝月楼的影子,却藏着他曾经拼了命想带走的人。可他知道,这一次,他得放手了。
萧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雾中,才松了口气。他转身回会宾楼,刚上楼就撞见伙计送来的纸条,是尔康托人带的,问蒙丹是否已经动身。萧剑拿起笔,在纸条上写了句“已送离京城,勿念”,让伙计赶紧送去漱芳斋。
漱芳斋的庭院里,小燕子正蹲在石桌旁,盯着桌上的沙漏看——沙子已经漏了大半,她却觉得时间过得比蜗牛还慢。“怎么还没消息啊?”她又开始念叨,“我哥不会又被蒙丹缠上了吧?”
紫薇坐在廊下,手里拿着针线,却没心思绣花,目光总往院门口飘。晴儿刚从长春宫回来,手里还拿着皇后让她带给含香的一盒银饰,听见小燕子的话,笑着劝:“萧大哥办事稳妥,要是蒙丹走了,肯定会第一时间送消息来。你再急,也得等沙子漏完啊。”
话音刚落,班杰明就提着衣服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走到小燕子旁边,看着她说:“小燕子!你哥的消息来了!蒙丹已经离开京城了!”
小燕子“腾”地站起来,一把抢过纸条,连看都没看就欢呼起来:“太好了!蒙丹总算走了!含香再也不用愁了!”说完,还下意识的抱了一下班杰明,又觉得有些不好,又缓缓松开。
紫薇凑过去看了纸条,脸上也露出笑意,转头对晴儿说:“咱们现在就去宝月楼,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含香吧?她肯定等急了。”
晴儿点头,提起桌上的银饰盒:“正好把皇后娘娘的银饰带给她,娘娘说这是回疆样式的,让含香戴着玩。”
几人要去宝月楼,班杰明也不便前往,便起身准备回如意馆。
几人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尔康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个信封:“刚收到萧剑的信,蒙丹已经跟着商队往回疆走了,他说让含香放心,以后不会再来京城了。”
“那咱们赶紧去告诉含香!”小燕子拉着尔康的胳膊就往宝月楼跑,紫薇和晴儿赶紧跟上,几人的脚步声在御花园的石板路上响着,满是轻快。
宝月楼里,含香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片沙棘叶,慢慢摩挲着叶脉。侍女刚给她沏了杯奶茶,热气在杯口绕了圈,却没怎么动——她从清晨起就等着消息,心里像悬着块石头,连奶茶的香味都没尝出来。
“公主,漱芳斋的格格们来了!”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含香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沙棘叶都掉在了地上。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小燕子蹦蹦跳跳地进来,脸上笑开了花:“含香!好消息!蒙丹走了!他已经离开京城,回回疆了!”
含香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里瞬间涌满了泪水,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彻底的释然。紫薇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萧剑大哥说,蒙丹走的时候很平静,还让他替你保重。他知道你在宫里很好,不会再回来了。”
晴儿把皇后的银饰盒递给含香:“皇后娘娘特意让我把这个送来,说这是按回疆的样式做的银镯子,你戴着好看。”
含香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银镯子,镯身上刻着沙棘花的纹样,和她家乡的银饰一模一样。她拿起一只镯子,轻轻戴在手腕上,冰凉的银器贴着皮肤,却让她觉得格外温暖。“谢谢你们,”她声音有些哽咽,“也谢谢皇后娘娘,谢谢令妃娘娘……还有皇上。”
正说着,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是皇上身边的小李子:“香妃娘娘,皇上请您今晚去养心殿伴驾。”
含香愣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响声。小燕子连忙说:“你别紧张,皇阿玛不会逼你的!”
紫薇也点头:“皇阿玛一直很尊重你,这次伴驾,说不定只是想跟你聊聊家常。”
含香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替我回皇上,我晚些就过去。”
小李子应了声“嗻”,转身退了出去。晴儿看着含香,笑着说:“我去给你找件合适的衣裳吧?上次皇后娘娘送的云锦,做件新裙子正好,衬得你好看。”
含香点头,心里的紧张渐渐散去——蒙丹走了,她没了牵挂,也该试着接受宫里的日子,接受皇上的好意了。
傍晚时分,含香换上了晴儿帮她选的云锦裙——淡橘色的云锦上绣着沙棘花纹,裙摆垂到脚踝,走路时像有沙棘花在跟着晃动。她还戴上了皇后送的银镯子,发间插了支小巧的银簪,正是皇上之前赏的,簪头缀着颗小小的珍珠,在夕阳下泛着光。
“公主真好看。”侍女帮她整理着裙摆,眼里满是赞叹,“皇上见了肯定高兴。”
含香对着镜子笑了笑,镜中的自己少了之前的愁绪,多了几分安稳。她跟着小李子往养心殿走,御花园的夕阳正好落在她身上,把云锦裙染得更暖了。路上遇到几个宫女太监,见了她都恭敬地行礼,眼里没有了之前的好奇或轻视,只剩尊重。
养心殿里,皇上正坐在书案前看书,见含香进来,连忙放下书,笑着站起来:“含香来了?快坐。”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又让人给她沏了杯茶,“这是江南新贡的雨前茶,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含香坐下,双手捧着茶杯,轻声说:“谢皇上。”
皇上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云锦裙上:“这裙子好看,沙棘花绣得很精致,是皇后给你的吧?”
含香点头:“是皇后娘娘送的云锦,晴格格帮我选的样式。”
“皇后有心了。”皇上笑了笑。
“你在宫里住得还习惯吗?”皇上又问,“宝月楼的沙棘树要是不够,朕再让人多移栽几棵,让你看着也舒心。”
“习惯,”含香轻声说,“有令妃娘娘、皇后娘娘照拂,还有小燕子、紫薇她们陪着,臣妾住得很安稳。之前……是臣妾不懂事,总想着外面的事,让皇上费心了。”
皇上看着她,眼里满是温和:“你刚入宫,想家是难免的。朕从没怪过你,只希望你能在宫里住得安心。”他顿了顿,又道,“往后要是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有谁让你不舒服,尽管跟朕说,朕帮你做主。”
含香看着皇上真诚的眼神,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散了。她站起身,对着皇上福了福身:“臣妾谢皇上。往后,臣妾会好好在宫里住着,不辜负皇上的心意。”
皇上笑着扶起她:“这就好。朕知道你喜欢吃回疆的吃食,已经让御膳房备了,等会儿咱们一起尝尝。”
那天晚上,含香在养心殿待了很久。皇上没提任何过分的要求,只是跟她聊起回疆的草原、沙棘果,还有她小时候的趣事。含香也慢慢放开了,跟皇上说起草原上的风、达甫鼓的声音,还有母亲做的奶疙瘩。直到夜深,皇上才让人送她回宝月楼,临走时还叮嘱她:“夜里凉,多穿件衣裳,别冻着。”
回到宝月楼时,侍女已经备好了热水。含香卸下银饰,换上轻便的寝衣,躺在床榻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想起蒙丹离开的消息,想起皇上的温和,想起皇后的银饰、令妃的干果,还有小燕子她们的笑声,心里像被温水浸着,格外安稳。
第二天清晨,含香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看见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桌上的桑皮纸上——那是她之前写信用的纸,现在已经叠得整整齐齐,收在了抽屉里。侍女进来伺候她梳洗,笑着说:“公主,令妃娘娘让人送了回疆的干果来,还说让您今天去延禧宫坐坐,她新学了做奶茶的法子,想跟您学学。”
含香笑着点头:“好,我等会儿就去。”
她梳洗完毕,选了件淡粉色的宫服——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也是按回疆的样式做的,只是颜色更柔和,更符合宫廷的规矩。她戴上银镯子,发间插了支玉簪,是皇上昨晚赏的,玉质温润,摸起来很舒服。
走到院门口时,正好遇见晴儿和紫薇。晴儿笑着说:“香妃娘娘,你换上宫服了,也很美呢。”
紫薇也点头:“是啊是啊,小燕子现在在延禧宫呢,要是小燕子看到香妃娘娘这样,也会很开心的,香妃娘娘,我们一块去延禧宫吧。”
含香跟着她们往延禧宫走,御花园的沙棘树在晨光里晃着,橘红色的小果子亮得像小灯笼。她看着身边的紫薇和晴儿,听着她们聊着宫里的趣事,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响着,心里满是平静。
她知道,蒙丹的事已经告一段落,那些关于草原的执念,也该放下了。现在的她,有真心待她的朋友,有维护她的长辈,有尊重她的皇上,还有这满院的沙棘花,这些都是她在宫里的安稳。往后的日子,她会好好住着,像这沙棘树一样,在宫里扎下根,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延禧宫的笑声越来越近,令妃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们,手里还拿着刚出炉的烤包子,热气腾腾的,满是香味。含香笑着走过去,接过烤包子,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像家乡的味道,更像安稳的味道。
这一刻,宝月楼的安息香、延禧宫的烤包子香、御花园的沙棘花香混在一起,成了宫里最温暖的光景,也成了含香心里最踏实的归宿。
(抱一丝各位,因为含香的这件事拖了那么多章,因为这件事情也很重要,所以写的有点多了,抱一丝抱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