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回廊的弯,就看到晴儿站在不远处的石榴树下。石榴树刚抽出新叶,嫩绿的叶子间还没结花苞,晴儿穿着一身浅粉的宫装,领口和袖口绣着缠枝莲,绣线是用的江南的苏绣,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是竹编的,上面缠着浅蓝的丝带,里面装着刚摘的新鲜樱桃,红得透亮,像一颗颗红宝石。她见了萧剑,脚步顿了顿,随即笑着走上前,声音温婉,像春日的溪水:“萧剑,你从养心殿出来了?皇上找你有事吗?”
“嗯,皇上跟我聊了些我爹的事,还提了让我留在宫里为官的事。”萧剑看着她,目光比往日柔和了些。晴儿的眼神清澈,像山涧的泉水,没有宫里人的算计和拘谨,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聪慧。
上次萧家冤案查清时,她还悄悄给了他一份当年大理寺官员的名单,说“或许能帮上忙”,可见她心思细腻。这样的女子,本该像春日的柳丝,在江南的烟雨中自在摇曳,不该被困在这红墙里,日复一日地守着宫规。
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放得很轻,怕吓着她:“晴儿姑娘,你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从太后身边的小宫女做到现在的晴格格,难道就没想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晴儿愣了愣,手里的竹篮微微晃了晃,几颗樱桃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她低下头,指尖轻轻拨弄着袖口的缠枝莲绣线,语气里带着几分习惯的平静:“宫里挺好的,太后待我好,把我当亲孙女一样疼,皇上也看重我,有什么事还会问我的意见。还有紫薇和小燕子作伴,小燕子天天闹闹腾腾的,也不觉得闷,日子不算难熬。”
“可这不是‘好’,是‘习惯’。”萧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稳稳落在晴儿的心湖里,激起圈圈涟漪,“你这样的女子,该去看看江南的烟雨——春天的时候,撑着油纸伞走在青石板路上,雨丝落在伞面上,滴滴答答的,路边的杏花会落在伞上;该去看看塞北的草原 夏天的时候,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风吹过牧草,能听到牛羊的叫声,晚上还能看到满天的星星;该去看看江湖上的快意恩仇——遇到不平事,能拔刀相助,遇到投缘的人,能喝上几杯小酒,不用管什么宫规,不用想什么身份。晴儿姑娘,你不该困在宫里,守着这四方的天。”
这话让晴儿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像被人掀开了一直盖在心上的布。长这么大,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宫里的人都羡慕她的身份,说她“好福气,能常伴太后左右”,连紫薇和小燕子,也只说“宫里虽然规矩多,却也安稳”。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红墙就像一个精致的鸟笼,看似华丽,却困住了她所有的向往。她想起小时候,跟着太后在御花园散步,看到墙外飘来的风筝,她问太后“外面的天是不是比宫里大”,太后却只摸了摸她的头,说“宫里的天,才是最安稳的”。如今萧剑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那扇关了多年的门。她看着萧剑的眼睛,里面映着满树槐花,雪白一片,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泛红,手里的竹篮差点掉在地上,幸好及时用另一只手扶住了。
萧剑见她这样,心里也有些不忍。他知道晴儿在宫里的处境,太后虽疼她,却也把她当作“身边人”,不会轻易放她出去;她自己也习惯了宫里的生活,怕是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剩下的,要靠她自己想明白。他微微躬身,语气温和:“晴儿姑娘,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看着萧剑转身离开的背影,晴儿站在原地,手里的樱桃渐渐失了温度。风再次吹过,槐花瓣落在她的发间,沾着晨露,凉凉的,她却浑然不觉,心里反复回响着萧剑的话——“你不该困在宫里”。她抬手摸了摸发间的花瓣,指尖轻轻捻着,忽然想起萧剑说的江南烟雨,眼里第一次有了向往的光。
而此时的漱芳斋,正满是欢声笑语。小燕子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手里摆弄着一个布老虎,那是萧剑昨天给她的,说是小时候母亲亲手做的,上面的绒毛已经有些发白,耳朵尖还磨破了,露出里面浅黄的棉絮,却依旧软乎乎的。
“小燕子,看我给你带什么了!”班杰明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几分雀跃。他穿着一件浅蓝的洋装,领口系着白色的领结,头发梳得整齐,用一根银色的发带束着,手里举着个糖画,是孙悟空的造型,金箍棒翘得高高的,糖衣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还能闻到淡淡的焦糖香。
小燕子立刻跳起来,裙摆扬起,像一只红蝴蝶,跑过去抢过糖画,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连眉毛都弯了起来:“班杰明,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糖画?我昨天跟紫薇说,宫里的点心吃腻了,就想街口张大爷做的糖画,你怎么听到的?”
“上次路过街口,见你盯着糖画摊看了好久,眼睛都直了,就记下来了。”班杰明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看着她吃糖画的模样,眼里满是温柔。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帕子是浅蓝的,边角绣着一朵小小的雏菊——是他闲时自己绣的,知道小燕子总爱弄脏嘴角,特意备着,“慢点吃,糖渣都沾到嘴角了,像只小花猫。”
他轻轻帮小燕子擦着嘴角,动作轻柔,怕弄疼她。小燕子舔了舔嘴角,想起萧剑要走的事,语气忽然低落下来,手里的糖画也不怎么香了:“班杰明,我哥要走了,他说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以后可能很少来京城了,我也想跟着他走。”
“别难过啊。”班杰明把帕子叠好,放回袖中,“萧剑是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说了,会常来看你的。再说,还有我呢,你要是想出去玩,我跟令妃娘娘求个情,陪你去街口看糖画摊;要是想吃糖画,我天天给你买——张大爷的糖画摊我熟,他还说要教我做呢,以后我做给你吃,想做什么造型就做什么造型。”
小燕子看着他,心里暖暖的。这些年,班杰明总是这样——她闯祸时,他会帮她打掩护;她难过时,他会逗她笑;她想要什么,他总会记在心里。像个永远不会离开的朋友。她笑着点头,眼睛又亮了起来:“好!那以后我想吃糖画,就找你!你可不许反悔!”
班杰明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像被糖水泡过一样甜。他知道小燕子现在心里只有兄妹情和宫里的热闹,还没明白他的心意——他每次看她的眼神,每次帮她做的小事,每次偷偷记下她的喜好,都藏着比“朋友”更深的感情。可他愿意等,等她慢慢长大,等她慢慢明白,他对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