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的晨光裹着一层薄凉,天刚蒙蒙亮,青石板上的露水还没干,像撒了把碎钻,踩上去能听见“咯吱”的轻响,沾得鞋尖泛潮。萧剑的马车停在路边,是辆半旧的木质车厢,车辕上还刻着“义行镖局”的小印,车厢两侧绑着三个蓝布包袱,最上面那个鼓囊囊的,露出来半截玄色剑囊——里面装着他师父留下的青钢剑,剑穗是母亲当年绣的红绸,风吹过就轻轻晃。
柳青柳红站在马车旁,手不停歇地帮他检查行李。柳红蹲在地上,把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粗布外套往车厢里塞,外套领口缝着块补丁,是她去年亲手补的,针脚密得看不见线头。“哥,这外套你带着,江南比京城潮,早晚凉,别冻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指尖反复抚平外套上的褶皱,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塞进去,“这里面是甘草和薄荷,你总爱咳嗽,泡水喝能舒服点。到了江南记得给我们写信,镖局的账我和柳青都记着呢,你放心。”
柳青站在一旁,手里捏着本线装的小册子,是镖局的账本副本,封皮用牛皮纸包着,边角都磨圆了。他把账本递给萧剑,语气比平时沉了些:“这是最近的镖单,都标了联系人,要是路上遇到麻烦,就找上面的人帮忙。我已经跟保定、济南的镖局打过招呼,他们会照应你。”
萧剑接过账本,指尖碰到柳青粗糙的手——那是常年握刀、算账磨出来的茧,心里一暖。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着说:“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你们俩也别太拼,镖局的活要是忙不过来,就多雇两个人,别累着自己。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宫里找小燕子,或者直接找皇上,他答应过我,会照拂你们。”
正说着,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萧剑抬头,只见小燕子、紫薇、尔康、班杰明和永琪,晴儿坐在一辆小轿里,轿帘掀开着。小燕子穿着一身红裙,裙摆上绣的白蝴蝶被风吹得飘起来,她嫌马车慢,干脆跳下来跑在最前面,手里攥着个布包,脸跑得通红,眼里还带着急意。
“哥!你怎么不等我就准备走了!”小燕子跑到萧剑面前,喘着气,眼圈一下子红了,布包往他手里塞,“这是我给你装的绿豆糕,是令妃娘娘昨天刚赏的,还热乎着呢,你路上饿了吃。还有这个——”她从布包里掏出张叠得方方的纸,展开是幅歪歪扭扭的画,画的是漱芳斋的院子,歪脖子的石榴树、掉了漆的秋千,还有个小人举着糖画,“这是我画的漱芳斋,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我还在后面画了个小你,这样你就不孤单了。”
萧剑接过布包,指尖碰到温热的绿豆糕,还有画纸上小燕子用胭脂涂的红太阳,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摸了摸小燕子的头,她的头发软软的,还沾着点晨露。“傻丫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哭什么。”他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你在宫里要听话,别再像上次那样爬树掏鸟窝摔下来,也别跟皇后娘娘顶嘴,要是受了委屈,就找班杰明,或者写信给我。”
“我知道!”小燕子吸了吸鼻子,又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路上别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别遇到山贼,要是遇到了,就用你的剑打跑他们!”
永琪这时也下了马,走到萧剑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几分长辈的温和:“萧剑,这一路保重。苏州那边老爷告诉我他已经打过招呼了,地方官会帮你安排祭拜的事。要是想回来看看,随时都能进宫,东偏殿老爷一直给你留着,有空就回来。”
萧剑点了点头,他和永琪并不熟,所以没有过多的言语。
尔康和紫薇也走上前。紫薇手里拿着个杏色的香囊,香囊上绣着“平安”二字,用的是浅粉的线,针脚细腻。“萧剑,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里面装的是我自己晒的艾草和薄荷,能驱蚊虫,你带在身上。”尔康则递上一把匕首,匕首鞘是黑檀木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这把匕首锋利,路上遇到麻烦能防身,你拿着。”
萧剑一一收下,把香囊系在腰间,匕首别在剑囊旁,轻声道谢。
最后,他走到晴儿面前。晴儿刚从轿里下来,穿着一身浅蓝的宫装,领口绣着几瓣白梅,手里捏着块素色的帕子,帕子被她攥得皱巴巴的,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萧剑从袖中掏出一支木簪,木簪是用桃木做的,上面刻着几朵槐花,花瓣的纹路细细的,还涂了层清漆,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这是他前几天在镖局做的,刻槐花时不小心伤了手指,现在还擦了药。
“晴儿姑娘,这个给你。”萧剑把木簪递过去,指尖轻轻碰到她的手,她的手凉凉的,微微颤抖,“宫里的槐花再美,也只能开在红墙里,不如外面的自在。若是有一天,你想出去看看江南的烟雨,看看塞北的草原,这支木簪就当是个念想。”
晴儿接过木簪,指尖碰到冰凉的木头,还有槐花刻痕里的细糙感,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木簪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抬起头,看着萧剑的眼睛,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坚定:“萧剑,谢谢你。我会记住你的话,也会记住这支木簪。等太后身体好些,我就跟她说,我想去江南看看,到时候……我去找你。”
萧剑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期待,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像晨雾里的光,暖而不灼。他微微躬身:“我等着那一天。晴儿姑娘,保重。”
说完,他转身登上马车,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缓缓开动。萧剑坐在车厢里,撩开车帘,看着站在城门边的众人——小燕子追着马车跑了几步,被班杰明拉住,还在挥手喊“哥,记得写信”;柳青柳红站在原地,柳红用帕子擦着眼泪;晴儿握着木簪,站在晨雾里,目光一直追着马车,直到马车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
马车走后,小燕子的情绪还是很低落,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石子被踢得滚出老远,她却没心思管。班杰明看着她,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走上前,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柳枝:“小燕子,别难过了。萧剑是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说了会回来的。不如我带你去城外的河边散步,那里的柳树都发芽了,新绿的柳枝垂在水里,可好看了,还有小鱼在水里游,咱们去喂鱼好不好?”
小燕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还带着点水汽,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河边的柳树已经抽出了新绿,柳枝细细的,像少女的发丝,风一吹,就轻轻拂过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河水很清,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还有几条小鱼游来游去,偶尔啄一下落在水面的柳叶。阳光透过柳枝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暖融融的。
“小燕子,你看。”班杰明折了一根柳枝,坐在河边的青石板上,手指灵活地编着。他先把柳枝分成几股,交叉着绕在一起,偶尔停下来,吹掉落在袖口的柳叶,不一会儿,一顶翠绿的草帽就编好了,帽檐上还编了几朵小小的柳叶花纹。他把草帽戴在小燕子头上,轻轻调整了一下松紧,怕勒到她的额头:“这样太阳就晒不到你了,还能挡风。”
小燕子摸了摸头上的草帽,柳枝的清香扑面而来,她笑了起来,眼睛又亮了:“班杰明,你真厉害,什么都会做!上次你帮我修风车,这次又会编草帽,比宫里的工匠还厉害!”
班杰明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暖暖的,像喝了蜜水。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摸她的头,却又停在半空,悄悄收回手。这时,他想起昨天追风筝时,手上被树枝划了一道小口子,现在还贴着药膏,上面印着小小的梅花花纹,他怕小燕子担心,一直没说。他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却还是被小燕子看到了。
“班杰明,你的手怎么了?”小燕子抓过他的手,摊开掌心,看到那片梅花药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是不是昨天追风筝的时候被树枝划到了?你怎么不告诉我?疼不疼?”
“没事,就是小口子,已经不疼了。”班杰明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小燕子攥得很紧,她的手暖暖的,带着点汗湿的温度,让他心跳快了几分。
小燕子从袖中掏出块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揭开药膏——伤口不大,也就一寸长,却还泛着淡淡的红肿,边缘还有点结痂。她心里一下子疼了,轻轻吹了吹伤口,声音软下来:“都还红着呢,怎么会不疼?你就是太傻了,受伤了也不说。以后不许这么不小心了,要是再受伤,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上药。”
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伤口周围,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班杰明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睫毛垂下来,遮住眼里的温柔,心里忽然鼓起勇气,轻声说:“小燕子,不管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不管你遇到什么麻烦,我都会在你身边。你想逛市集,我陪你去,帮你砍价;你想放风筝,我帮你做最漂亮的风筝,陪你跑遍草原;你闯了祸,我帮你打掩护,帮你跟皇上认错;就算你以后想去找萧剑,我也陪你去江南,陪你看烟雨。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小燕子擦伤口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班杰明。他的眼神很认真,像夜空里的星星,亮得晃眼,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耳朵尖也红了。她心里忽然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小鹿在乱撞,脸颊也渐渐热了起来,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她连忙松开班杰明的手,低下头,揪着衣角小声说:“我知道了……斑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班杰明心里虽然有些失落,像被风吹走了一片云,却还是笑了,声音依旧温柔:“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知道,小燕子现在还没明白他的心意,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没关系,他愿意等,等她慢慢长大,等她慢慢明白,他对她的心意,从来不止“朋友”那么简单。
夕阳渐渐落下,把河水染成了金色,像撒了把碎金。两人坐在河边的青石板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偶尔有柳叶落在水面,被小鱼啄着玩。班杰明看着小燕子的侧脸,她的脸上沾着点夕阳的光,睫毛长长的,像小扇子。他悄悄伸出手,把落在她发间的一片柳叶摘下来,动作很轻,怕她察觉。
风里带着青草的香气,还有河水的湿润,安静而温柔。班杰明心里暗暗发誓,他会一直陪着她,守护她,不管是她闯祸时帮她收拾烂摊子,还是她开心时陪她笑,他都会在。直到有一天,她愿意接受他的心意,直到他们能一起,看遍江南的烟雨、塞北的草原,看遍这世间所有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