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妃提着裙摆快步走着,石青色的宫装在风里轻轻晃动,鸾鸟刺绣的银线闪着微光,赤金钗上的红宝石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折射出一道亮眼的光。
小桃跟在后面,手里的披风都快攥皱了,却不敢出声催促,只能加快脚步跟上。她能感觉到,娘娘的脚步越来越急,连呼吸都比平时重了些。
不多时,养心殿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殿前的铜鹤香炉里飘着淡淡的檀香,台阶下,小李子正捧着一个白瓷茶盏,站在那里东张西望,显然是在等里面的人传旨。
小李子一眼就看见愉妃,连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礼:“愉妃娘娘吉祥!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皇上正在里面看江南水患的奏报呢,要不要奴才先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愉妃的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不等小李子再说什么,就径直往殿内走,“本宫有急事见皇上,耽误不得。”
小李子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小声道:“娘娘您慢些,皇上刚看奏报时,眉头就没松开过,您可别太急着说事儿,免得惹皇上心烦。”
愉妃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她心里清楚,越是皇上心烦,越要把事情说清楚,江南水患关乎百姓,永琪的婚事关乎皇家颜面,都是大事,皇上不会不放在心上。
殿内的暖阁里,果然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皇上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里捏着一支朱笔,眉头紧紧蹙着,目光落在案上厚厚的奏报上,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灾区粮草短缺”“百姓流离失所”的字样,旁边还放着几张画着灾情的图纸,画里的百姓衣衫褴褛,扶老携幼,看得人心里发沉。
案上的白瓷茶盏里,茶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泡好没多久,可皇上一口都没动。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愉妃,愣了一下,手里的朱笔停在半空:“愉妃?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永和宫出了什么事?”
愉妃走到案前,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却带着几分仓促:“臣妾参见皇上。臣妾今日来,并非永和宫有事,而是有一桩关乎永琪将来,也关乎皇家颜面的大事,想求皇上成全。”
皇上放下朱笔,指了指旁边铺着软垫的椅子:“坐下说吧。永琪怎么了?是在御书房跟大臣起了争执,还是在宫里闯了祸?”他以为永琪又像从前那样,跟小燕子一起闯了什么祸,让愉妃来告状了。
可愉妃却没坐,依旧站在案前,双手交握在身前,眼神里满是恳切:“皇上,永琪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按咱们大清的规矩,早就到了定亲的年纪。前几年,臣妾没提这事,是想着让他先跟着皇上学学处理公务,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可如今……”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委屈,“如今永琪的心总定不下来,还在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臣妾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皇上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自然知道愉妃说的“不该惦记的人”是谁。小燕子跟班杰明的事,他和老佛爷已经松了口,本以为永琪会慢慢放下,没想到这孩子还没转过来弯。
“愉妃,”皇上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安抚,“小燕子跟班杰明的事已经定了,老佛爷也点头了,永琪只是一时想不开,过些日子就好了。婚姻大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朕总不能逼着他定亲,那样对双方都不好。”
“皇上!”愉妃连忙开口,声音比刚才高了几分,带着几分急切,“臣妾并非要逼永琪,而是欣荣小姐实在是难得的好姑娘,错过就再也找不到了!”
提到欣荣,愉妃的语气瞬间变得激动起来,连眼神都亮了几分:“皇上,欣荣是贝勒府的嫡女,出身清白,家世显赫。她不仅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懂得孝顺长辈。
前几日老佛爷赏菊,她特意查了墨菊的典故,从栽种到赏花的规矩,说得头头是道,老佛爷都夸她‘心思细,懂规矩’。而且她性子温婉,做事稳重,若是能嫁给永琪,不仅能帮永琪打理好后院,让他安心处理公务,贝勒府在朝堂上还能帮衬永琪一把,这对永琪的将来,对咱们皇家的颜面,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皇上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没说话。他自然知道欣荣的好处,贝勒府在京城经营多年,人脉广,势力大,永琪若是娶了欣荣,将来在朝堂上确实能多一份助力。可他也清楚永琪的心思。若是强行赐婚,永琪怕是会难过许久。
“愉妃,”皇上的语气带着几分犹豫,“欣荣是个好姑娘,这点朕不否认。可婚姻不是儿戏,终究要问过永琪的意思。他若是不愿意,朕就算赐了婚,他们夫妻之间也不会和睦,反而会生出更多事端,到时候不仅永琪不开心,贝勒府那边也会有意见,得不偿失啊。”
“皇上!”愉妃听到这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往前迈了一步,膝盖微微弯曲,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皇上,您就别再等永琪‘愿意’了!他现在还钻在小燕子的死胡同里,可小燕子已经跟班杰明定了情,他这是在白白耽误自己啊!若是再等下去,永琪的心只会越来越偏,到时候别说欣荣,就是再好的姑娘,他也看不上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语气里满是委屈,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皇上,臣妾嫁进宫中那么多年,从一个小小的答应,到如今的愉妃,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臣妾出身不高,在宫里谨小慎微,唯一的依靠就是永琪,唯一的心愿就是他能有个好将来,能娶个贤良的妻子,安稳度日。欣荣就是那个能帮他的人,皇上,您就成全臣妾这一次吧!”
皇上看着愉妃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不由得软了几分。他知道愉妃在宫里不容易,没有强大的家世支撑,全靠自己一步步熬过来,永琪就是她的全部希望。
而且,永琪是皇子,他的婚姻从来都不只是个人的事,还牵扯着朝堂势力的平衡,贝勒府的支持,对永琪将来在朝堂上立足,确实至关重要。
“朕知道你的苦心。”皇上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可赐婚终究是大事,关系到两个人的一辈子,朕也不能一口答应。这样吧,你先回去,朕会好好考虑,也会找个机会问问永琪的意思,不会让你白白操心。”
“皇上!”愉妃见皇上还在犹豫,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石青色的裙摆铺在地上,像一朵展开的花瓣,赤金钗上的红宝石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她仰着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皇上,不能等啊!永琪现在避着欣荣,连永和宫都很少回,再等下去,万一他又跟小燕子有了牵扯,那可怎么办?臣妾求您了,就当是可怜臣妾这二十多年的苦心,您就给他们赐婚吧!臣妾这辈子,就求您这一件事!”
皇上看着愉妃跪在地上的模样,心里越发无奈。愉妃一向端庄,很少这样失态,可见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是压在心头的巨石。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朕答应你,会重视这件事,尽快给你答复。你先起来,地上凉,仔细伤了身子。”
愉妃听到这话,眼里瞬间亮起光,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不顾膝盖的酸痛,又躬身行了一礼,语气里满是感激:“谢皇上!谢皇上!皇上放心,永琪娶了欣荣,将来一定会明白皇上的苦心,一定会好好为皇家效力,绝不会让您失望!”
皇上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行了,你先回去吧,朕还有奏报要处理。”
“是,臣妾告退。”愉妃躬身行礼,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刚才的委屈和急切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她知道,皇上既然说了“重视”,那赐婚的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养心殿内,皇上看着愉妃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案上的奏报,目光却落在“粮草短缺”四个字上,再也看不进去。他想起永琪那天在漱芳斋失落的模样,想起他眼底的红丝,又想起愉妃的哀求,心里满是纠结。皇家的孩子,终究是难逃“责任”二字,连自己的婚姻,都要为了皇家的颜面和未来让步。
小李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凉了的茶换成新的,小声道:“皇上,您别太烦心了,愉妃娘娘也是为了五阿哥好,毕竟欣荣小姐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皇上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天空。晨光已经升得很高了,照在殿外的梧桐树上,叶子泛着淡淡的绿光。他知道,这件事一旦定了,永琪怕是又要难过许久了,可作为皇上,他终究要先考虑大清的江山,考虑皇室,毕竟他也是有意培养永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