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
突然被点名的五条彻猛地从沙发里坐直了身体,不再是那副懒散无骨的样子。
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赤红的眼眸下意识地先看向了叶鹤,似乎完全没料到沢田优会突然将焦点对准自己。
“我?”五条彻的声调微微扬起,带着明显的意外和探究,“准备什么?什么剧情?”
叶鹤的眉头也立刻紧紧锁起,他转向沢田优,墨色的眼眸深处是沉沉的疑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沢田优的能力和他们聚集于此的原因,他心知肚明,她绝不会无的放矢。
沢田优的指尖依旧在皮沙发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而规律的敲击声,仿佛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抵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她的目光在叶鹤和五条彻之间游移了一瞬,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
用极其冷静,却字字诛心的语调,吐出了两个简短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血液冻结的句子:
“夏油杰会直面生死。”
她的话音刚落,叶鹤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危险而冰冷,仿佛瞬间从初秋步入了凛冬。
但沢田优没有停顿,她的目光紧紧锁住脸色瞬间煞白的五条彻,说出了那句更残酷的话:
“五条悟会死。”
“嗡——”
五条彻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仿佛有尖锐的鸣响炸开。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或慵懒的赤红眼眸,此刻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迅速蔓延开来如同冰裂般的恐慌。
悟……会死?
沢田优之前确实提过“五条悟会死”这个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他们头顶的预言。
但那时,她的语气更像是在陈述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故事结局,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甚至有些嘲弄烂俗剧情的平静。
五条彻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五条悟可能会死。
他们这群人聚集在这里,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与世界规则对抗,不就是为了扭转这个既定的命运吗?
但当沢田优开始提及“细节剧情”时,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这通常意味着,那残酷的未来不再遥远,它已经迫在眉睫,甚至可能……正在发生。
悟……现在?
或者就在最近?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五条彻的心脏,并残忍地搅动。
喉间抑制不住地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下,但整个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颤抖。
他想起了五条家那令人作呕的腐朽内里,那些贪婪的长老,冷漠虚伪的父亲,攀附权势的母亲……
以及在那片泥沼中,唯一属于他的,如同最璀璨钻石般耀眼的弟弟,五条悟。
他以为他还有时间,他以为那个束缚争取来的五年,足够他布局,足够他变得更强,足够他扫清一切障碍……
“不是说……主线故事……十年后才会开启吗?”
五条彻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濒临崩溃的颤音。
沢田优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剧烈颤抖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放缓,试图安抚:“你别紧张啊,冷静点。”
她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在场另外两人都心头一跳的话:“死一次而已,谁说死了就不能复活?”
“咳——!”五条彻被这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那口强压下的血气又开始翻涌。
死一次……而已?!
他眼前阵阵发黑,要不是沢田优的能力对他们至关重要,要不是他们此刻的命运紧密相连,他真的很可能控制不住,一拳直接轰在她那张此刻显得格外可恨的脸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试图消化这过于冲击的信息。
就在五条彻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时,在叶鹤心中那股不祥预感越来越浓的注视下,沢田优的目光突然转向了他。
那目光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其实,叶鹤,你这边的问题才是最大的。”
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却带着沉重的分量,“你得多关心关心夏油杰的心理状态。”
她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话语有些凝滞,斟酌着用词:“夏油杰会站在生死边缘,他的选择,他的状态……至关重要。这不仅仅是实力的问题,更是心境的考验。”
沢田优又突然笑笑,略微简化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大概意思就是,不要让你弟钻牛角尖。”
叶鹤有些疑惑。
杰……钻牛角尖?
还没等叶鹤作何反应,沢田优的脸上突然又浮现出那种惯有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此刻看起来有些意味深长。
“而且,我们这几个人里,只有你和你的弟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哦。”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叶鹤平静的表象,直抵他内心深处那些连自己都未曾明晰,或刻意回避的角落。
“叶鹤,你也不要太钻牛角尖了。”她意有所指地轻声说道,“很多事情,该回应……就回应吧。”
叶鹤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浓密的长睫遮掩住了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避开了这个话题带来的直接冲击。
他无法回应,至少现在不能。
在确认杰绝对安全,在扫清所有潜在威胁之前,他不会也不能考虑任何情感。
他只是将那份因沢田优关于杰心理状态的警告而升起的担忧和焦躁死死压在心底,用近乎绝对的理智将它们束缚起来。
再抬起眼时,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他轻声地,却无比郑重地对沢田优,也像是对自己承诺:
“我会好好注意杰的。”
大厅陷入了一时的死寂,只有几人压抑的呼吸声和沢田优指尖无意识敲击沙发的细微声响。
五条彻和叶鹤都还在努力将那名为恐慌的野兽重新锁回理智的牢笼。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落地窗边,仿佛只是个冷漠旁观者的乌丸泽,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与他冷峻外表不符的探究,红眸转向沢田优,语气平直地问道:
“优姐,你对‘死亡’这件事,好像看得很开啊?”
无论是之前预言弟弟们的死亡,还是刚才轻描淡写地说出“死一次而已”,她的态度都平静得近乎异常。
沢田优敲击沙发的手指蓦地停住。
她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高挑的身影在奢华的水晶灯下投下一道清晰的影子。
她没有立刻回答乌丸泽的问题,而是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光滑细腻的脸颊,眼神飘忽了一瞬,仿佛透过眼前的虚空,在回忆某些极其遥远而沉重的东西。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的疲惫,以及一丝……虚无。
突然,她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她转过头,目光扫过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的三人,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抛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说起来……我的群昵称,为什么叫‘追逐十世’,你们知道吗?”
乌丸泽闻言,摸了摸自己线条利落的下巴,回答得很快,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逻辑:“因为你弟弟沢田纲吉,是意大利那个彭格列黑手党的十代目首领啊。”
这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不是。
沢田优对着他笑了笑,甚至给了他一个大拇指,像是表扬小朋友答对了问题。
“嗯,答对了一半。”
她的语气依旧轻松,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刚刚稍微平复情绪的叶鹤和五条彻都茫然地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一半?
这是什么意思?
沢田优没有卖关子,她继续笑着,但那笑容深处,却仿佛藏着无数碎裂宇宙与沉寂的坟墓。
“我好像……还没跟你们仔细讲过我的故事吧?”
她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过我也懒得细说,太长,也太累了。”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无数个交错重叠,最终归于失败的自己。
然后,她用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语调,清晰地宣告:
“这是我第十世人生。”
“我轮回了十次。”
“失败了九次。”
“死亡了九次。”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在场另外三人的心脏上。
“为了寻找沢田纲吉,拯救沢田纲吉。”
大厅里落针可闻。
乌丸泽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五条彻赤红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连之前的恐慌都被这更庞大的信息量暂时压了下去。
叶鹤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墨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死了九次……
追逐十世……
原来这个昵称,并非仅仅指向她弟弟的身份,更是指向她自己……
那漫长到绝望的,跨越了九次失败与死亡的救赎之路。
这就是为什么她对死亡能如此看得开。
因为那是一种浸透了无数次绝望之后,锤炼出来的,近乎冷酷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