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夏油杰看到叶鹤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平淡的带着浅浅笑意的表情。
那笑容和他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别,温和、包容,甚至带着一丝长辈式的慈爱。
他用那种夏油杰听了十几年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语气,清晰而平稳地说:
“我也爱你。”
夏油杰瞬间睁大了眼睛,瞳孔却猛地收缩,里面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叶鹤原本捧着他脸颊的手突然落空,僵硬地悬在了空气里。
他低下头,沉默地看着脚下的沙砾,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
叶鹤将悬空的手缓缓收回,垂在身侧,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语气依旧维持着那份无懈可击的温和平静,继续说道:
“杰,我也爱你,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弟弟。
这两个字像一把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夏油杰的心脏。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狠狠地几乎是贪婪地喘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出来,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和无力感,再次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比刚才得知隐瞒时更加汹涌,更加彻骨。
不……不仅仅是痛苦。
是一种更深沉的让人连挣扎都失去力气的无力感。
他低垂着头,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带着破碎的颤音:
“叶鹤,你到底……”
到底懂不懂?
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
只把我当作弟弟?
叶鹤却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将目光投向远处海面上那轮明亮得有些刺眼的月亮,避开了夏油杰那双充满了痛苦和质问的眼睛。
夜风拂过,吹起他墨色的长发,明亮的月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清冷的光晕,却也让他的面容隐没在光影交界处,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杰,”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结束话题的意味,“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夏油杰猛地抬起头,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叶鹤一眼。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受伤,有不甘,有茫然,最终都化为一片沉沉的,令人心碎的黯淡。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猛地转过身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在原地,直到夏油杰的背影即将融入远处的黑暗,叶鹤一直挺拔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猛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力到骨节发白,几乎要刺破皮肤,渗出殷红的血珠。
只有在这种无人可见的暗处,那强撑的平静才彻底崩塌。
叶鹤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剩下夏油杰那双绝望的眼睛在反复闪现。
叶鹤,叶鹤……
他在心里无声地嘶吼着自己的名字,像是一种绝望的提醒。
你大他六岁。
你是他的哥哥。
他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他可能混淆了依赖和爱情,他只有十七岁,他看不到这条路上布满的荆棘和可能将他吞噬的深渊。
他可以不考虑世俗的眼光,不考虑叶家可能掀起的风暴,不考虑社会潜在的排斥,不考虑父母、朋友、同学异样的眼神和可能带来的伤害。
但是叶鹤,你不能……
你不能跟着他一起沉沦。
你不能利用他的依赖和年轻,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必须清醒,必须替他守住这条底线。
叶鹤微微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试图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他听着夏油杰的脚步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仿佛正一步步走出他的生命,那声音每一下都敲击在他濒临碎裂的心脏上。
然而,就在那脚步声几乎要彻底消失的刹那。
它们又突然变得清晰,急促起来,由远及近。
叶鹤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唇上传来一瞬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微热柔软的触感。
那触感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而炽热的气息,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夏油杰近在咫尺的,带着一种奇异亮光的紫色眼眸。
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痛苦,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后的带着点狡黠和释然的清澈。
仅仅是一瞬间的触碰,快得如同幻觉。
在叶鹤的大脑还处于一片震惊的空白时,夏油杰已经迅速退开了。
他再次转身,向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流露出丝毫的悲伤和犹豫。
他背对着叶鹤,高高地举起手,对着身后的方向用力地带着笑意地挥了挥。
他的声音顺着海风传来,清朗,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
“哥,再见!”
叶鹤僵立在原地,唇上那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仿佛还在燃烧。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那是他刚才自己咬破的。
他望着少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又带着点决绝意味的背影,声音艰涩得几乎不成调:
“……再见。”
他顿了顿,几乎是本能地,又补充了一句,带着永远无法割舍的牵挂:
“有事记得找我。”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夏油杰,听到这句话,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他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几分,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他轻轻地带着无限眷恋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不再停留,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又像是坚定了某种决心,迈开步子,飞快地跑向了酒店的方向,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灯火阑珊处。
原地,只剩下叶鹤一个人,面对着苍茫的大海和冰冷的月光,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唇。
还带着些许夏油杰的气息和温度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