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鹤沉浸于内心的狂风暴雨时,沢田优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叶鹤,”她看向他,语气有些迟疑,“我这边……还有个剧场版的剧情,你能接受吗?”
叶鹤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回头看她,眼中带着一丝不解:“我能接受吗?”
他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指向。
沢田优抿了抿唇,解释道:“你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我担心接下来的内容你会看不下去。”
叶鹤抬手揉了揉紧绷的眉心,试图驱散那盘踞不散的疲惫和混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事,继续吧。”
一行人转移到了配备齐全的私人放映室。
巨大的显示屏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几个人陷在柔软宽大的沙发里,气氛比起刚才阅读漫画时,似乎稍微松弛了一些。
五条彻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包零食,正咔嚓咔嚓地嚼着,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叶鹤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剧情缓缓展开。
当画面中出现那个穿着高专制服、身形挺拔、气质沉稳了许多的五条悟时,叶鹤和五条彻几乎是同时睁大了眼睛。
“咔哒。”五条彻手中的零食掉在了地上,但他浑然未觉。
那双赤红的眼眸紧紧盯着屏幕,里面闪烁着一种混合着震惊、骄傲和难以言喻心痛的复杂光芒。
他几乎是呢喃着,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画面中的人:“我的悟……我的悟,长这么大了……这么成熟,这么帅气了……”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这得吃过多少苦啊。”
旁边的乌丸泽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开口道:“你的弟弟,现在比你都大了哦。”
五条彻没有反驳,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目光依旧痴痴地追随着屏幕上的五条悟,轻声应和:“是啊……他不是我的小悟了,是我的大悟了。”
剧情继续推进,引入了名为乙骨忧太的新角色,以及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
对于这些,叶鹤显得兴致缺缺。
只要夏油杰没有出场,除了五条悟的镜头,其他部分都难以引起他真正的兴趣。
他微微偏头,观察了一下其他人,发现乌丸泽、津岛雅嗣似乎也都有些心不在焉,沢田优则更多是抱着一种观察的态度。
于是,他干脆拿过遥控器,直接开启了倍速播放。
只有在五条悟出现的片段,他才会切换回原速,仔细看上一眼。
直到。
那个身影终于出现在屏幕上。
成熟了许多的,真正长大了的夏油杰。
叶鹤几乎是立刻坐直了身体,倍速播放被他瞬间取消。
他瞪大眼睛,目光紧紧跟随着夏油杰的每一个动作,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分析着他每一个眼神背后的含义。
他看着夏油杰斜倚着,看似随意地祓除信徒身上的诅咒,转身的瞬间脸上却飞速闪过一丝不耐烦与厌恶。
看着他与那些追随他的诅咒师“家人”们站在一起,脸上带着温和笑意拍下合照。
看着他们谋划着,准备攻陷咒术高专……
叶鹤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的,内心除了因看到夏油杰明显成长,变得更加游刃有余而泛起的一丝微小涟漪外,并无太多波澜。
然而,这丝涟漪在下一瞬间,骤然破碎。
画面中,夏油杰双手亲昵地抱住了乙骨忧太的双手,揽着他的肩膀,身体微微前倾,正对着他低声诉说着自己的理念和邀请。
叶鹤的眼中,瞬间只剩下那双紧紧抱着乙骨忧太胳膊的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又陌生的情绪猛地窜上心头,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寻到了一个小小的喷发口。
好熟悉……
好像什么时候也出现过类似的场景?
啊,是了。
在那个酒店,爆炸后的高空,杰也是这样抱着那个叫天内理子的女孩。
当时那股莫名的烦躁和刺痛感,与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更加汹涌激烈的情绪,何其相似。
叶鹤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突然开始失控狂跳的心脏。
他低垂下眉眼,浓密的睫毛遮掩住了眸底翻腾的暗流。
后面夏油杰对乙骨忧太说了什么,对整个咒术界发出了怎样的宣战誓言,他似乎都没有太听进去。
不应该是这样的……
叶鹤在心底对自己说。
自己此刻应该关注的,是杰选择这条道路背后的痛苦和决绝,是他的安危,是他精神状态是否真的稳定。
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开始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肢体接触的小事?
这种不受控制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情绪,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慌乱。
就在他试图用理智强行压下这荒谬的嫉妒时,心中那扇刚刚被拍响,已然出现裂缝的大门,仿佛又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炽热而混乱的情绪浪潮,狠狠撞击了一下。
叶鹤闭了闭眼,试图将胸腔里翻涌的酸涩与钝痛强行压下。
而漫画的剧情,正无可阻挡地推向高潮。
百鬼夜行。
当看到夏油杰率领咒灵大军,目标明确地直扑咒术高专时,叶鹤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
之前关于乙骨忧太和特级过咒怨灵“里香”的铺垫已经足够明显,夏油杰此行目的不言而喻。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有错。
剧情继续推进,当画面切换到夏油杰与高专众人激战的场面时,房间内其他几人的情绪才稍微有了一些波动。
“哇哦,”乌丸泽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红眸中闪过一丝喜悦,“这身手,要是让Gin看到了,肯定也想找机会跟他过两招。”
津岛雅嗣的点评则更偏向战术层面,他摩挲着下巴:“嗯。召唤系,但近身格斗却如此凶悍。兼具远程压制与突袭能力,相当具有欺骗性和迷惑性的战斗风格。”
叶鹤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夏油杰的身影,内心却在冷静地评估着画中夏油杰的战斗方式与自己熟悉的那个杰之间的差异。
然后,他看到了夏油杰被重创,狠狠砸入地底,看到了他从废墟中爬出时,那几乎癫狂的大笑。
叶鹤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只牢牢地,一瞬不瞬地钉在夏油杰的脸上。
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曾经有过的温和、迷茫、挣扎,此刻都被一种近乎虚无的疯狂所取代。
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心疼起来。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的夏油杰,身边也有一个“叶鹤”存在,他是不是就不会走得这么累,这么孤独?
他的思绪一直有些飘忽,或者说,从翻开这本漫画开始,他的情绪就从未真正落地,始终悬浮在一种混杂着预知,无力与尖锐心疼的漩涡里。
即便是后面五条悟那场帅气得让五条彻当场失控大喊大叫,将体术、咒术与战斗智商完美结合、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华丽战斗,也未能真正将叶鹤从那种抽离的状态中惊醒。
叶鹤的这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一直持续到他看到夏油杰落败,满脸血污,捂着残缺的手臂,在小巷中蹒跚着试图逃离,却最终被五条悟拦住了去路。
这一刻,叶鹤飘忽的思绪,才猛地,沉重地砸回了地面。
他骤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沢田优时她的那句话:“你弟弟夏油杰会死。”
原来就是这个时候吗?
才二十七岁。
夏油杰的生命,就要定格在二十七岁。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静得叶鹤仿佛只能听到夏油杰微弱的气息,以及他自己胸腔里,那越跳越缓,越跳越沉,近乎停滞的心跳声。
“我只是……很难在这个世界,发自心底地露出笑容。”
当夏油杰用尽最后力气,吐出这句话时,死去的,仿佛不只是一个名为夏油杰的个体。
叶鹤感觉自己的某片灵魂,也随着这句话被硬生生剜去,随着那个走向终局的背影,一同消散在了那片灰暗的巷弄里。
当他看到夏油杰最终死于五条悟之手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所有的视线都瞬间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尤其是五条彻的目光,最为复杂。
带着警惕的防范,带着一丝无可奈何,更带着一种深沉的叹息。
叶鹤很想转过头,对五条彻说一句:这没什么,他不会牵扯到五条悟头上。
因果循环,皆是杰自己的选择。
能死在五条悟的手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比谁都明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巴像是被无形的线死死缝住了,喉头如同堵着滚烫的铅块,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的目光依旧固执地落在已经翻到尽头的漫画页面上,空洞地,不知道还想从中搜寻到什么,也不知道在期待何种不可能的转机。
直到他看到五条悟对着乙骨忧太轻声说出“我的挚友”时,叶鹤才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有些僵硬地站起了身。
他转向沢田优,没有开口,但眼神里带着清晰的询问。
沢田优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没了,之后的剧情你们现在还看不了。”
叶鹤缓慢地点了点头,动作滞涩得像生了锈的机器。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转身,沉默地走出了房间,穿过走廊,直到坐进自己车的驾驶座,关上车门,将外界彻底隔绝。
密闭的空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深呼吸,却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下一瞬,一口近乎淤黑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液,从他口中不受控制地呕出,喷洒在深色的方向盘和衣物上。
不,不止是嘴里。
温热鲜红的血液,同时也从他的鼻腔中滚落,与那口暗沉的血瘀混杂在一起,刺目得惊心。
耳鸣声尖锐地响起,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试图汲取氧气,却只觉得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
抬手用手背抹去唇鼻间的血迹,看着那一片狼藉的鲜红,眼神却是一片空茫的死寂。
仿佛流出的不是血,而是被强行碾碎后,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某一部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