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那聪明大脑,在听到太宰治这句石破天惊的提议时,彻底又完全地死机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小圆墨镜,仿佛这样能帮助他重新对焦,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双苍蓝色的眼眸在墨镜后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和“这人是不是有毛病”的茫然。
他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面不改色,甚至带着点“超市促销买一送一”般的热情,提出这种……这种匪夷所思的交易!
在太宰治那双鸢色眼眸越来越殷切,仿佛在等待他点头成交的目光注视下,五条悟宕机的大脑终于勉强重启,几乎是凭借本能吐出了两个字:
“不行。”
这两个字仿佛是什么神奇的开关。
话音刚落,太宰治脸上那副刻意营造的欢脱、好奇、甚至带着点天真无辜的表情,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郁的、冰冷的、仿佛对世间一切都失去兴趣的死气沉沉。
他周身那股刚刚还活跃着的气息骤然萎靡、收敛,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空洞而冷漠的躯壳。
这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气氛急转直下。
夏油杰立刻从刚才的羞窘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和五条悟并肩站在一起,两人目光警惕地盯着瞬间阴郁下来的太宰治,肌肉微微绷紧,进入了防备状态,生怕这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家伙因为被拒绝而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然而,太宰治并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行为。
他只是用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鸢色眼睛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冰冷地说道:
“走吧,带你们去目的地。”
说完,他根本不在意身后的两人是否跟上,直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仿佛刚才那个热情提议交换哥哥的人根本不是他。
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错愕和无语。
五条悟用气音小声哔哔,对着夏油杰咬耳朵:“……这家伙怎么回事?会变脸吗?”
夏油杰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同样压低声音:“而且想法……非常人所能理解。”
两人用眼神飞快地交流了一下。
任务要紧,虽然对接人是个神经病,但来都来了……
最终,他们还是带着满腹的吐槽和十二分的警惕,跟上了前面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低气压的绷带少年。
五条悟一边走,一边继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蛐蛐咕咕:“我说杰,如果其他的‘朋友的弟弟’都是这种……这种款式的,”他艰难地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那我们那个什么见面会还是别去了吧?我怕我脆弱的心灵承受不住。”
夏油杰回想起昨晚太宰治的恶作剧和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感同身受地地点了点头。
“附议。”
————
在港口黑手党成员的引导下,叶鹤与津岛雅嗣穿过森严的走廊,来到了首领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大门无声滑开,室内光线偏暗,只有办公桌后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投入横滨港的粼粼波光。
港黑首领森鸥外已然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双手交叠置于桌面,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温和笑容,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叶鹤面色冷峻,并未因对方是此地主人而假以辞色,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相比之下,津岛雅嗣则从容得多,他微笑着如同一位前来拜访的老友,与森鸥外进行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语气熟稔自然。
叶鹤耐心告罄,修长的指尖在座椅扶手上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两下,发出清晰的叩响,直接打断了这虚伪的客套,目光看向森鸥外:“森先生,我们就不必绕圈子了。直说吧,费这么大周折‘请’我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他特意加重了“请”字,讽刺意味明显。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并未听出叶鹤话中的冷意。
他缓缓站起身,并未直接回答叶鹤的问题,而是踱步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两人,望着窗外繁忙的港口与远处湛蓝的海天一线,语气带着一种咏叹调般的感慨:
“叶先生,您看,横滨,很漂亮吧?”
叶鹤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于这个开场白,但他的目光还是顺着森鸥外的视线投向窗外。
不得不承认,从这个视角俯瞰,横滨港的景色确实壮丽非凡,充满了活力与机遇。
他淡淡附和了一声:“景色不错。”
森鸥外这才转过身,一边向着叶鹤的方向缓步走来,一边继续用那种带着笑意和莫名煽动力的语气说道:“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亲自见见您,再让您……亲自感受一下这座美丽城市的脉搏与潜力。”
他在叶鹤面前站定,目光坦诚地看着他。
“叶先生,您的公司与势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即便放在全世界,也是排得上号的翘楚。”
他先是奉承了一句,随即图穷匕见,“所以,我之前的那些小小的‘不礼貌’,归根结底,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机会,与您建立更深层的合作。”
叶鹤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他转头看向一旁仿佛事不关己,正低头品茶的津岛雅嗣,眼神里充满了质问。
津岛雅嗣感受到他锐利的视线,却依旧垂眸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完美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摆明了不打算介入。
森鸥外仿佛没看到这两人之间无声的交锋,他向着叶鹤,郑重地抬起一只手,做出了邀请的姿态,声音清晰而有力:
“叶先生,我谨代表港口黑手党,正式邀请您与我们合作,共同将横滨建设得更加繁荣、美丽。”
“您意下如何?”
叶鹤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又扫了一眼窗外那片被森鸥外称为“美丽”实则暗流汹涌的土地,终于彻底明白了眼下是个什么局面。
所谓的阻碍和针对,不过是逼他现身谈判的筹码。
他低笑一声,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力:
“森先生,合作,我当然是随时欢迎的。但目前为止,贵方为了‘邀请’我所做的所有举止……”他顿了顿,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森鸥外,“都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叶鹤的不满早在他预料之中。
他甚至从善如流地伸出了另一只手,双手掌心向上,摆出更具诚意的姿态,同时抛出了实质性的条件:
“为了表示港黑的诚意,合作项目的纯利润我们五五平分。并且,港黑这边会负责一切本地事务,包括人力、物力、运输渠道、安全保障等等。您这边,只需要提供顶尖的技术支持或者垄断性的货物资源即可。如何?”
这条件,对于被“逼”合作的一方来说,确实算得上优厚了,几乎是将大部分风险和琐事揽了过去,只要求叶鹤出核心资源。
叶鹤沉默地看着他,权衡着利弊,以及拒绝之后可能面临的更麻烦的持续性骚扰。
几秒后,他紧抿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商业算计的弧度:
“四六吧。”他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我六。”
森鸥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脸上的笑容加深,立刻应道:“当然,成交。”
合作以叶鹤占据更大优势的比例达成。
后续的合同细节商讨和签署过程,津岛雅嗣始终像个精致而沉默的花瓶,坐在叶鹤旁边,除了必要的附和,几乎没有发表任何实质性意见。
直到一切落定,两人离开港黑大楼,走在相对空旷的广场上时,叶鹤才语气平淡地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不动用你自己的势力去参与这个合作?千辛万苦把我推出来,是为了什么?”
津岛雅嗣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语气同样平淡无波,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反正你放心,这份合同绝对会让你赚得盆满钵满。港黑的发展势头和潜力,远比你表面上看到的要深厚。”
叶鹤在大楼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温和表象下的真实意图:“所以,这就是你默许太宰治留在港黑的原因?”
听到“太宰治”的名字,津岛雅嗣脸上那完美的,仿佛焊上去的温和笑容,终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产生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但那异样稍纵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很快恢复了常态,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他轻声说,目光投向远处,“我……不阻拦。”
就在这时,津岛雅嗣抬起头,望向前方某个方向,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带着点暖意的笑容,抬手挥了挥。
叶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夏油杰、五条悟,以及那个刚刚还在谈判中作为潜在“筹码”被提及的太宰治,三人正并肩朝着这边走来。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居然颇为融洽,夏油杰和五条悟一左一右地将太宰治夹在中间,似乎还在交谈着什么。
看着夏油杰脸上放松的神情,叶鹤一直紧绷冷峻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下来,唇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真实的,带着点无奈的柔和笑意。
“呵,”他低语道,“倒是不意外。”
他的杰,总有办法处理好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