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殿脊,秦无月指尖抚过云锦上的凤首纹路,停在羽翼根部。昨夜布下的录音石已碾为粉末,混入香炉灰烬之中,她以命息引燃,一缕幽蓝游走三匝,神识场域如铁壁合围。
她起身,将仙玉贴于心口,步出昭阳宫。
太极殿前百官列立,帝王端坐高台,眉宇间仍凝着青气。殿中寂静,无人敢先开口。秦无月缓步登阶,至八卦台中央站定,袖中三枚铜龟轻响一声。
“臣妾请测三卦。”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一问本心,二证清白,三揭谣言。”
帝王未语,只微微颔首。
她抬手,将铜龟掷出。
第一卦落定,龟甲翻转,显“乾上坤下”。她朗声道:“天地泰,君在上而臣在下,阴阳交而万物通。此卦所指,辅君安民,守正不阿——此即臣妾所向。”
礼部侍郎周元朗垂目不语,工部员外郎李慎言手指微动,似欲开口又止。
第二卦再起。她以指尖划破掌心,血滴于龟背,命力催动。片刻后,卦象浮空:离火升腾,照彻虚空,一道符纸自燃成灰,灰烬散去,显出清明帝魂轮廓,无一丝缠绕黑线。
“离火照空,虚妄自灭。”她道,“若有摄魂之术,天道岂容?此象所示,帝魂未损,圣意自主。若仍有疑,可召太医复诊龙脉,或令司天监重勘星图。”
国子监博士赵明远终于抬头,目光复杂。
第三卦将启,她忽觉袖底微颤——是残留阴气试图侵扰测算。她不动声色,借衣袖遮掩,将仙玉中残存命力导入脚下八卦阵眼。阵纹微亮,外界干扰顿消。
第三枚铜龟落下。
卦象显现:坎水深陷,内藏女子剪影,面容模糊,唯冷笑之声随命息流转而出,竟与录音石所录冷宫对话完全一致。更有一行小字浮现:“阴私欲动,祸起囚笼”。
满殿哗然。
“这……”一名老臣颤声,“此象所指何人?”
秦无月不答,只望向帝王:“陛下可知昨夜梦魇因何而起?非邪术控魂,而是有人以命傀术扰您神识。其法需借亲信之物、旧日情念为引,日夜施咒。冷宫之中,尚有您赐予林昭仪的玉佩、诗稿、绣帕,皆成祭料。她虽失势,却未死心。”
帝王猛地攥紧扶手。
“若您不信,臣妾愿当场召证。”她取出一方素帛,展开于案上,正是那匹新制凤纹云锦,“此锦织入‘妖由心生’四字,以影丝隐于左肩云翅之下,唯有体温催发方可显现。若臣妾真行邪术,它当化作血咒;若为清白之证,则天光照之,自现其文。”
她说罢,命心腹宫婢将其悬挂于侧廊横梁。
阳光渐移,金线受热,经纬之间缓缓浮现出四个细密小字:“妖由心生”。
百官仰视,无不震骇。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疾步奔来,跪地禀报:“启禀陛下!昭阳宫突起火情,奴才们扑救及时,未伤主殿,但……但贵妃存放旧衣的偏阁已被焚毁!”
秦无月眸光一冷。
她早知会有此招。
那偏阁本为空置,她故意留几件旧裙衫其中,并在角落埋下逆命符阵。果然,有人趁乱潜入,意图烧毁证据——却不知反被阵法烙下命息印记。
她转向帝王:“请准臣妾调禁军,查今晨出入宫门者名录,尤其留意鞋底沾有灰黑焦屑之人。此人必曾近火,且命格带阴秽之气。”
帝王沉声下令:“准。禁军统领听旨,封锁六门,逐一排查。”
话音未落,忽有老臣出列,乃礼部尚书陈德海,白须颤动:“贵妃此举,虽似清白,然以命理测人、显象惑众,终究非儒家正道!妇人干政已逾礼制,若再纵其执掌六宫,恐纲常崩坏,社稷危矣!”
殿中气氛骤紧。
秦无月转身,直视老臣:“尚书大人既言礼法,可曾读《周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命理非妖,乃天地运行之迹。您府中择婚选宅,可曾不用八字?太医院用药调理,可曾不看节气?若皆算妖术,今日满朝朱紫,谁人干净?”
老臣语塞。
她再进一步:“若您坚持命理为邪,那便请陛下废除司天监,罢黜钦天历,从此不再观星定朔、不再占卜吉凶。否则,双标治国,何以服众?”
陈德海面色涨红,退后半步。
帝王终于起身,缓步走下高台。
他站在秦无月面前,目光深沉:“卿三次起卦,卦卦应验;锦上显文,亦无可辩驳。朕心中疑虑,今日尽除。”
他抬手,亲自扶她:“卿之心,朕已明了。无需雷劫自证,朕信你。”
群臣俯首。
她未动,只低声道:“谢陛下信任。然臣妾所求,非宠非权,唯愿宫中少些阴谋,多些直言。若人人畏谗惧谤,不敢说话,则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
帝王点头,回身下令:“拟诏:贵妃秦氏,智破奸谋,忠勤可嘉,着即筹备封后事宜,礼部协同拟定典仪,择吉日行册立大典。”
旨意传出,百官陆续退去。
秦无月立于侧廊之下,目送云锦在风中轻扬,金线映日,四字灼灼。
她收回视线,低头整理八卦台上残留的铜龟与香灰。指尖拂过龟甲裂痕,忽觉心口一滞——仙玉竟自行震颤起来。
她迅速探入怀中,触到玉面冰冷,其内银光躁动,似有影像欲破而出。她强行压制,切断感应。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头,见一名年轻宦官捧着文书走来,神色恭敬:“贵妃娘娘,这是方才从织造局送来的账册副本,说是您吩咐要核对云锦用料明细。”
她接过,翻开第一页。
墨迹清晰,纸张微温。
可就在她目光扫过页脚时,瞳孔骤缩——
那批注小字,竟是她昨夜藏于暗格中的三问之一:“玄微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