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灯里跳了一下,秦无月指尖一动,将玉簪从发间抽出半寸。那丝银光已沉入识海,命盘不再震颤,心脉处的裂痕被一层无形之力压住。她睁开眼,目光落在殿角三名宫人身上。
他们低着头,袖口空空如也,传讯符早已焚尽。但她知道,昨夜那些暗中传递的消息,源头不在他们,而在御园西边的六位嫔妃。
素心端来新茶,刚要开口,秦无月抬手止住。她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写下一行字:“今日免请安,设诗宴于午时,邀诸位姐妹赴御园赏梅赋诗。”写完后交给素心,“送去各宫。”
素心迟疑:“按规矩,皇后不纳请安……怕是有人会说您逾制。”
“规矩是我定的。”秦无月坐回凤座,“她们想借礼制压我,我就把礼改了。”
话音落下不久,消息便传遍六宫。原本约好一同前往中宫施压的嫔妃们顿时乱了阵脚。有人冷笑:“病弱之身还敢办诗会?莫不是想借文墨立威?”也有人说:“她如今掌六宫事,不去便是抗旨。”争论到最后,六人只得应下。
午时未到,御园梅林已有宫人摆好案几、温上香茗。红梅白梅交错开放,风过处花瓣轻落。秦无月来了,穿一件素色锦袍,未戴凤冠,只用一支玉簪绾发。她缓步走入林中,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赵姐姐最爱梅花,前年曾作《雪夜观梅》一首,意境清远。”她走到一人面前,亲自斟茶,“可惜投稿集雅阁被退,说是‘女子不宜言志’。可我记得,那首诗最后一句是‘孤影不随群艳转,寒香自守一枝春’——这等气魄,多少男子都写不出。”
那嫔妃脸色微变,低头不语。她确曾匿名投诗,却被退回,此事从未对外提起。
秦无月又转向另一人:“李妹妹精通药理,前些日子为小皇子调养咳症,用的是杏仁、百部加陈皮,配伍得当。若能系统学医,将来或可助太医院教导女医官。”
那人怔住。她习医之事极少人知,更无人知晓她用药细节。
一圈走下来,众人再不敢轻视。她们本以为秦无月只是靠帝王宠信上位,如今看来,她不仅掌握后宫动向,连私下行迹都了如指掌。
待众人落座,秦无月取笔沾墨,在纸上写下四句:
寒枝不惧霜风烈,
一树清孤压万芳。
纵使群花皆妒色,
冰心未许染尘香。
她写完搁笔,墨迹未干。众嫔妃默然读罢,无人接话。这首诗明写梅花,实则道出她处境——出身不高,却居后位;遭人非议,却不改其志。
片刻后,有人低声念了一遍,叹道:“原来皇后不只是懂命理,诗词也这般凌厉。”
秦无月只淡淡一笑:“我只是如实写下所思所感。诸位若有兴致,也可即兴作一首。”
无人应声。她们本想借机发难,此刻反倒被压制得说不出话来。原计划中的联合质问,至此彻底瓦解。
当天夜里,中宫殿阁灯火未熄。秦无月坐在案前,翻阅旧策文书。她将前几世经历过的民间疾苦一一梳理:女子不得读书、不得行医、不得管账,许多才智之女终老深闺。
她提笔拟了一份《后宫育才策》,主张从宫女中遴选聪慧者,分批教授医理、算术、文书写作,结业后可派往地方协助教化女子,或进入太医院、内务府任职。
素心在一旁整理纸张,忍不住问:“娘娘真觉得陛下会准?”
“他会。”秦无月合上文案,“这不是争宠,而是治国。一个能让女子有用武之地的后宫,才是稳固江山的根基。”
次日朝会,帝提及后宫欲推行新策,问大臣意见。秦无月出列,陈述不过三百言。她说历代后宫多限于绣织洒扫,浪费人力才智;今可设“内学堂”,由资深宫人授课,三年一考,合格者授职。
有老臣皱眉:“女子干政,恐乱纲常。”
秦无月反问:“太祖皇后曾代批奏章,先帝贵妃主持赈灾,何来干政之说?若女子只能缝衣做饭,那天下母亲教子读书,是否也算越界?”
那老臣一时语塞。
又有一人道:“你靠妖术得宠,如何服众?”
秦无月不恼:“命理非妖,乃天地运行之规。若您不信,可当场设题,我以常理作答,不用一丝术法。”
对方哑然。他知道秦无月早已公开测卦自证,并未滥用能力。
最终,一位曾任地方官的老臣起身道:“老臣在任时见乡间女子无学可上,深以为憾。今皇后此策,若能推行,实乃教化之福。”
帝点头:“准奏。诏令即刻下发,由皇后主理。”
退朝后,六宫震动。那些曾质疑秦无月出身低微、手段诡异的嫔妃,此刻再不敢妄言。她在御园以文立信,在朝堂以策立威,短短两日,已牢牢掌控后宫局势。
深夜,秦无月独坐中宫正殿。烛光照着桌上的《育才策》副本,她伸手抚过纸面,指尖停在“遴选”二字上。
昨夜命纹跳动的感觉再次浮现,但她没有闭眼追溯。她将玉簪轻轻插入发髻,同心结雕纹微微发烫,随即黯淡下去。
她仍坐在凤座之上,未离殿一步。窗外风止,梅林寂静。
她的右手缓缓收紧,指甲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