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月站在太极殿前的石阶上,风从背后吹来,凤袍贴在身上。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包,布料边缘已经渗出血迹,颜色发暗。禁军校尉还跪在地上,头低着,一句话也没说。
她抬脚往前走,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响声。守门侍卫想拦,看清是她后立刻退到一旁。她没有停顿,穿过回廊,直奔偏殿。
偏殿门开着,里面传来帝的声音。几位大臣正在汇报刺客审讯的事,语气谨慎。她说进就进,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转头看她。
她走到大殿中央,举起手里的布包:“陛下,刺客真身已现,血书在此。”
帝坐在上首,眉头皱着。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抬了下手。一名内侍快步上前接过布包,解开外层,取出那封染血的信纸。
帝接过信,打开。
殿内没人出声。
他盯着纸上字迹看了很久,手指慢慢收紧。纸角被捏出褶皱。突然,他把信拍在桌上,声音很冷:“这字迹是她的。”
旁边的老臣凑过去看了一眼,点头:“确实是宠妃笔迹,尤其是‘焚’字那一撇,收尾上扬,与去年春宴题诗一致。”
帝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信里写‘若败,焚尸灭迹’……宫中处置刺客,向来由天牢执行火化。她怎么知道流程?”
没人回答。
他知道答案。
她不仅知道,还参与了安排。
帝停下脚步,看向秦无月:“你何时拿到的?”
“刚从西华门带回。”她说,“刺客腰带夹层藏信,血书未干,说明是昨夜写成。而西华门守将换岗记录异常,正是昨晚三更。两人同时行动,时间吻合。”
帝点头,脸色越来越沉。
他转身对身旁太监下令:“传令天牢,即刻提审刺客,我要听他亲口供出幕后主使!另外,封锁冷宫,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以同党论处。”
太监领命而去。
一位大臣犹豫着开口:“陛下,此事牵连甚广,是否暂缓……”
“不必。”帝打断,“证据在此,还有什么好缓的?”
他重新坐下,目光落在秦无月身上:“你做得很好。”
她没谢恩,只是微微颔首。
事情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了。
宠妃完了。
她转身离开偏殿,走过长廊时脚步放慢了些。耳边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议论声,但内容已不重要。她完成了这一世的任务——揭露阴谋,清除祸患,救赎一个因嫉妒而堕入深渊的灵魂。
但她心里没有轻松。
她沿着宫道往回走,最终停在冷宫门外。
门还是那扇破旧的木门,墙皮剥落,铁环生锈。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面,抬头看了看天。
然后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里面的人听见。
“你买凶行刺,想杀我,可你知道那刺客是谁吗?”
里面没动静。
她继续说:“他是你兄长旧部。当年你在宫中得宠,他家人靠你接济。你许诺救他们全家性命。可你现在,早已卷走家中积蓄。他们如今流落街头,饿死了两个。”
沉默持续了几息。
接着,一声尖叫响起,撕心裂肺。
“我不信!是你陷害我!一定是你用了什么手段!”
秦无月站着没动。
“不是手段。”她说,“是你自己写的血书,是你亲自选的人,是你承诺事成之后赏千金。现在人被抓了,你就说不知道?”
“我没有……我没有……”里面的声音开始发抖,“是你们逼我的……我本来可以好好活着……可你来了……你抢走了一切……”
“我什么都没抢。”秦无月声音很平,“帝王宠爱本就不稳,嫔妃争斗从未停歇。你下毒诬陷,借星象构陷他人,这些事都不是我做的。是你一步步走到今天。”
里面忽然没了声音。
片刻后,传来泼水声,哗啦一声砸在地上。接着是指甲刮墙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把墙抠穿。
她知道,那是她在毁自己的脸。
曾经靠美貌争宠的人,最怕失去容貌。她毁了它,等于毁了自己最后一点希望。
秦无月闭了下眼。
任务完成了。
这个灵魂已经被彻底击溃,因果已清,仇恨落地。她不再挣扎,也不再伪装。她输了,输得彻底。
她转身要走。
身后却传来嘶哑的哭喊:“你算尽一切……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为什么你总能赢?”
秦无月脚步一顿。
她没有回头。
“因为你只看得见眼前。”她说,“你看不见命局,看不见人心,也看不见自己早就走错了路。”
她说完,抬脚继续往前走。
风更大了,吹得她凤冠上的珠串轻轻晃动。她走得很稳,一步也没有迟疑。
她穿过长廊,走向紫宸宫方向。
帝还在偏殿处理后续事宜,但她不去找他。她只是走到紫宸宫前的石阶下,停下。
她站在这里,望着那座宫殿。
手里的布包早就交出去了,腰牌也已被司礼监收回。她身上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武器。她只是站着。
闭上眼。
指尖轻轻按在眉心。
命盘在识海中缓缓浮现,线条清晰,流转平稳。她默念任务编号,输入完成确认。
几秒后,心口一热。
一道微光从胸口闪过,极短,几乎难以察觉。
成了。
轮回管理局已接收任务结果。
第二卷,情感救赎目标达成。
她睁开眼。
天空有云,阳光从缝隙中洒下来,照在脸上。但她感觉不到暖意。
她站了很久。
直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
一名小太监捧着托盘走来,盘中放着一杯茶。他低头说着什么,声音听不清。她没理会,只是看着那杯茶。
茶面平静。
没有波纹。
她忽然想起梦中的那个男人。
白衣,温和的眼神,叫她名字时的声音像风吹过竹林。
她掐了一下掌心。
痛感真实。
可那个人呢?
是真的存在,还是她轮回太久产生的幻觉?
司命说过,动情则百世功业皆空。
她不能动。
她也不该动。
她收回视线,看向紫宸宫的大门。
门紧闭。
她抬起脚,踏上第一级台阶。
风把她的发丝吹起,扫过眼角。
她没有抬手去拂。
第二级。
第三级。
她的脚步很稳。
就在她即将迈上第四级时,袖中玉簪突然发烫。
她停住。
低头看向袖口。
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热度真实存在。
她不动声色,继续往上走。
第四级。
第五级。
她走到门前,伸手推门。
门没锁。
推开一条缝。
里面光线昏暗,帷幔低垂。
她正要进去——
一只飞蛾从门缝里扑出来,撞在她额头上,掉落下去。